林木森看到了骆月头上塑料的樱桃发夹,却没有看到我头上闪闪发光的皇冠。
我喜欢林木森。
你一定猜到了。
自我记事起,每一天里,都浸透着关于林木森的点点滴滴。你可能会说那只是习惯、只是依恋,但是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
那年我12岁生日,我妈给我买了一个三层蛋糕,请了朋友同学来家里庆生,林木森照例喝了很多,人走光之后,他像一团棉花一样趴在沙发上哭了,眼泪鼻涕全都不管,他嚎啕大哭,委屈得不像样子。很久,他哭完了,胡乱地抹去眼泪,若无其事地穿上外套,有扯起他那副玩世不恭地嘴脸朝我笑,“明天见!”
我从来,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阳光大大咧咧的人,可以痛哭成那副模样。又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像切断电源一样瞬间切断自己的眼泪情绪,迅速收整好自己脆弱的一面然后换上百毒不侵的痞子相。
在那一刻,林木森将他最脆弱的一面,用失声痛哭的方式,毫无保留地展现给我,告诉我他的嬉皮笑脸,全部都是掩藏泪水和怯懦的伪装。
穆青和苏志斌离婚以后,我便小心翼翼,我怕穆青不要我。我从来不哭,故作乖巧懂事来讨好穆青的手段,居然和林木森故意吸引大人的注意力的方式,如出一辙。
像在漫无边际的旷野里徒步行走的拾荒者,终于遇到了一个同样衣衫褴褛,在命运面前换上伪装低声下气讨生活的乞丐,我的心不自觉的颤抖。
一股不知名的电流通过我的脊髓,骨头噼啪作响,我不一样了。
我再也没有办法冷眼旁观他的一切,以前在我看来幼稚的一切。
我知道,在林木森的眼里,我只是邻家小妹妹,或者更近一点,是朋友,他很快就会厌烦我,他认识更漂亮的女孩子,他会认识更多的新朋友。这个发现让我失落,但是就是从那个微妙的时刻,一些虚妄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开始发展,并逐渐泛滥成灾。我贪婪地想永远在他身边,哪怕他不喜欢我。
怕他嫌我麻烦,不带我出去玩。我再也不穿裙子,剪短了头发。为了可以和他称兄道弟,我越来越像男生。
我的性格里可能或多或沙地遗传了我妈妈穆青的倔强。如果遇到不喜欢吃的菜,只吃米饭也不会动它一筷子,不容易轻信任何人,但是一旦认定了什么,就是无休止地坚持。我在心里无休止地注视着他,但是绝不吐露分毫,差点把我自己都瞒过。怀着对林木森的爱,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暗无天日,像一个瘾君子,吸食不见天日的爱情的毒,日复一日,除了他,无药可解。
我可以心平气和地看着他和学校里任何一个漂亮的女生谈恋爱,他和任何一个女生好看的女生接吻拥抱,他对许伊人的温柔细致我也不介意。因为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喜欢她们。
我不知道林木森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只知道,不是我,更不是那些无聊的莺莺燕燕。
可是骆月!
骆月。
骆月像在太阳底下暴晒过的棉质被单,安全无害,带着自然的温度,舒适又真实。林木森喜欢她。在林家大宅门前,土气十足地骆月出现的时候,林木森的毒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眼里的波光闪动的都是真诚的喜悦,我知道了,林木森是真的喜欢。
我措手不及,我怎么会忘了呢?林木森是有血有肉的人,他终究会爱上某个人。但是那个人,不是我。
我感觉的的内脏似乎长在外面了,被11点过的烈日灼烧,被林家的石子路摩擦,疼得神经麻痹,不知如何是好。
秦空来了,他的到来,就像骆月穿着廉价的棉布连衣裙出席宴会一样,不合时宜。骆月居然把她从家里带来的糕点和不知是哪个杂货铺里买来的丝巾送上去给林奶奶做礼物了。呵,怎么回事,穷酸女和私生子这样光明正大,落落大方?有没有想过我和林木森作何感受?我本来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讨厌秦空,但是,林木森,从第一次见到秦空的时候,我就无条件地和林木森站在了一起。
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嫉妒的毒液一旦蔓延,就只能扩散,收不回了。
我对骆月说了不该说的话“骆月,有些话,我本来是不想跟你说的,但是,秦空他…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单纯。他和林木森,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你知道为什么林木森的父亲刚刚要说秦空是养子,不肯承认他吗?因为他故意害死了林木森的妈妈……”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骆月开始不停地颤抖,是,让她那样天真单纯的人接受这么残忍的事实,我也很残忍。
骆月不停地摇头,最后用她清澈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我一眼。仿佛那一席话,揭开的不是秦空隐藏的秘密,而是我伪善的假面。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说?你不该说那样的话?甚至还有指控我成分,……那一眼,骆月单纯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我知道,我失去骆月这个朋友了。
但是,我有什么错?我只不过是把她迟早要发现的事实提早告诉了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