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鱼鱼_Ayuyu
Chapter 02 |【周蒙】梦魇 (下)
“周蒙……”他先是叫了我一声,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心情也莫名紧张起来。
“我们是不是真的没可能?”
一字一句,真诚又坦白的话,我听得清楚仔细明白。空气静止在周围,我甚至能感觉到后背冒出的冷汗,抑或是我的幻觉。最终被我的手机震动声打破。
谢天谢地这个电话来得真是时候,我接起来,是樱子。
“周蒙,你在哪?郭凡凡进重症监护室了,我和欧阳现在正赶过去。”
郭凡凡,是两周前接治的一个孩子,车祸,上周五病情总算稳定下来,转进普通病房。连樱子都要去,那就说明情况很不乐观。
挂上电话,我匆忙向楚天轶解释说:“抱歉,院里有急事我现在得过去……谢谢你今天请我来。我们再联络。”
我拿了包,和那边的老何、Jo远远打了个招呼,就匆忙离开。刚跨出门,楚天轶追上来说:“我送你。”
幽暗的雨丝迅速飘降在身上。我说:“不用了,我同事在路口接我一起过去。”
我撒了谎。我怕再和楚天轶独处,他会把刚才说了一半的话说完,而我,已经猜到他下面要说什么。
他眼中是黯然的神色,但随即淡然一笑:“那好,再联络。”
然后我撑开伞,快步走远,越快越好。
在路口等车,我心急如焚,郭凡凡的情况,看来整个科室都出动了。这个孩子只有7岁,长的很可爱的男孩子。我一直照看他,上周他醒来的时候,我还见到他,和他说了话。我是住院医生,和他接触比较多。
不是不难过的。我暗自祈祷他一定要挺住,第一次把他从死神手里夺过来了,这一次,也一定要挺过去。
坐上车,我的头有些隐隐作痛。这些年,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就会头痛,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脑子里却一直不受控制地想起刚才楚天轶和我说的话。
我们是不是真的没可能?
如果不是那通电话及时的制止,让我脱身,这句话说出来,我们作为朋友的关系可能就到今天为止了。
我很清楚,我和他不可能成为情人,那么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说话时候的神情,眉眼真的和他太像。我怎么能接受一个从某个角度长的像他,却明明不是他的人?我心里早就没有这样的多余的位置。
手渐渐握紧脖子上戴的用项链穿起来的戒指。
忽然心被刺痛了一下。这枚戒指,在身边已经三年。
三年前的那一天,飘着雪的喷泉广场,我找不到他。然后他不知何时出现。他为我戴上戒指,我怔怔地流着。他只是望着我,脸上是无比温柔的笑。然后我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一直以为我们在一起的很多年,已经把我们变得很默契。我最大的心愿就是长大后嫁给他,一个我从小喜欢到大的人,然后我们一起生活,一直到老去。
终于到了这一刻。四周是白茫茫的飘雪,那么圣洁。就像命运让我们相遇,经历,成长一样,我相信那一刻起,所有的不幸都已经完全过去。不论我和他曾经有过怎样对命运不公的伤心,曾经怎样在痛苦中匍匐着呼吸,从此以后,我们都会一起共同面对,而等待我们的一定是幸福和美好。
曾经以为命运的枷锁就这样被打破,我不会再害怕一个人孤独。
可我们最终还是分开了。他消失在我的生命中。然后只剩下这枚戒指和回忆。我不停的怀念,在现实中却无法搜寻到他的身影。其实是没有希望的,但我能做的还是等待。
可他现在又在哪?我不知道。
凌晨2点半。
终于回到了家。关上门的一瞬间,我累得失去了知觉。整整五个小时的努力,郭凡凡终于又一次战胜了自己。看着他瘦弱的身躯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那么小的一团,那么脆弱,精神和意志却那么坚强地要求生。
终于是战斗的胜利,一切归于平静。我没有开灯,用冷水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便重重地倒在床上。刺骨的寒意在脸上久久不肯退去。这已经是这周第二次晚归,力气被掏空般不能再动一下。躺在床上,裹上被子,还是冷。已经有多久,是这样一个人在冰冷漆黑的夜晚,睁着眼睛茫然地想找寻着什么,却徒然无功。久的连我自己都不记得。
恍然入梦,我被引领到一个好熟悉的地方,一时竟然记不起来。天空飘着小雪,落在我的帽子上,围巾上,冬衣上,靴子上。这个场景,我梦见多少次,依然这么熟悉,这么的不真实。
我走着走着,脚步轻飘飘的。眼前出现了音乐广场的喷泉。对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在水幕中望眼欲穿地寻找他的身影。哈出一口白气,我冷的一哆嗦。有些焦急却还是耐心地等我的他出现。
忽然冷冰冰的手上传来暖暖的温度,直暖到我心里。我转头,看到我最爱的一张笑脸。
“我等了你好久噢。”
他只是微笑地看着我,牵着我的手,慢慢地把冰冷变得有了温度。雪一片片,落满他的头发,一定是走了很长的路吧。
“冷坏了吧?”他问我。
我摇摇头。看见他就像看见阳光。
然后他拿出了准备好的戒指,问我是不是愿意嫁给他。
我当时眼睛里潮潮的。我心里大声地说,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我要一辈子,都能在我的视线里看到你,看到你我就会觉得心安。
他握着我的手,认真地说:“蒙蒙,我们一起生活吧。”
“嗯!”
可当我回答了他,视线却渐渐模糊,我越来越看不清他,也找不到他。雪越下越大,我想挣脱开这漫天的雪雾,他在哪里?我看不到他在我身边,就会心里不安,就会害怕再也见不到他。
我在雪中跌跌撞撞地找他。天地之间,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我茫然又惊恐地呆立在喷泉前,哗哗的水声响彻我的双耳。
我大声地喊他的名字,明知是绝望,却用尽全身力气。
“周启——!”
惊出一身冷汗,辗转醒来。又是在做梦。已经好久都没有做过这个梦,每一次都像一个不速之客,在最寂冷的夜里悄悄降临,没有预感,没有结束。
在梦里,我又能见到他,清晰的脸,熟悉的笑,连手心都能感觉到他在身边的温度。可最终我还是找不到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是找不到他了。留下我一个人。
一如既往,眼角是无声的泪。没有人看得见,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同情,我又哭去给谁看。我抹去,如今剩下的,只是脖子上那枚戒指,攥的紧紧的。
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4点了。完全没有睡意了。我起身,倒了一杯水,坐在黑暗中平复心情。这些年,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的思绪就会毫无征兆地带我追溯到过去,那些我在渭朴长大的记忆。我想我可能是慢慢变老了,所以常常怀念以前的日子。常常坐在那里,像一遍遍回放纪录片那样,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心就抽紧了,就开始疼痛,像一剂过了药效的阿司匹林。
该从什么时候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