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最初的佛法老师。
最初,就是他教我拜佛、念佛、学佛。
最初到现在,已经二十年过去了。
刚刚与他FACE TIME,他仍是二十年前的老样子,对早已不是过去的我,说着二十年前一直常说的老话:
“念佛就好,老实念佛最好!”
——对于流落江湖,遍历无常的如今之我,这二十年过去,好像只有他还是那么的不无常,笃定而坚实地说着:
“念佛就好”。
他是一个传统的佛教徒,但我从小跟随他学佛十年之久,听他讲经弘法,楞严法华、涅槃等等,是他传授了我大乘佛教的诸多教义,
他老人家现在隐居海外,只说自己“无所杂染,终日念佛”而已。
我现在少有和他的联系,或者向他讨教问题,但我仍是很亲爱我师父,可以说,他看我如亲生儿子一般,我奉他比亲生父亲还亲。
因为我知道,那十年间,他对我是倾尽了所有所知见之法之事之修道经验,在他身上,我也看到了一个真正真实的大乘菩萨作范,也因此乘着他的教导,我一路走来,没有出过什么偏差,也没有掉入那些修道人常堕的陷阱和歧途。
十五岁那年,一开始接触佛法,我就没有理由地特想皈依佛法了,然后去问他皈依应该怎么做?
他说:皈依,最浅最初,最高也最难,唯有无我的人才能做到,而真正的皈依,唯在发心,虽可有仪式,但无需标榜,更要记住的是:三皈之后的四依,除此无他——他这一定心之语,让我皈依佛法以来,一直不忘,念兹在兹。
当初学佛,从藏传到汉传,最后又杂取各家,收罗出很多见地,有些见地和现实不合,自己也搞不清,就跑去问师父。
他说发菩提心是第一义,我问那到底什么是菩提心,师父说菩提心就是自心,自觉如佛本来如佛当下如佛就是菩提心,我又问师父如何能做到,师父说老实念佛不废经教,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对我说:真能放下一切,自认最低落最无能地念一句佛,也是真正的高明——我知道他讲的“自认最低落最无能”的念佛,不是如现在一些净土学人一样自认最高超最聪明最有能力并标榜是唯一解脱途径的念佛,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修行态度
当然,我如今绝少念佛,或者即使修诵念佛,也只如《阿含》中“六念”一样,我想要今生見道,而不愿寄托彼岸的救度和任何神佛的加持。
但我理解他的话里有深意,其实他是想表达把自我放在最低,承认自己如微尘砂砾一样渺小,再从尘沙中焕发修学佛法解脱世间的大心而已。
小时候,我曾问他如何才能往生净土?
他说:相信十念必然往生,而且心无谄曲与斗争,认命而且安心地念一句佛,感动感念得唯有佛号以及佛号所融摄代表的广大功德智能,在心中、在口中、在身中、在一切时无量处中,真正地超越地不需要参照不需要对待不需要比较不需要证明地发自内心念出“南无阿弥陀佛”,那么即得决定往生。
我仍有疑问地说:那不是说往生净土必须具足信愿行吗?
他解释:信,为决定相信十念甚至一念甚至无念都会往生;愿,是把自己交付给弥陀用他那不可思议的法界力量温养自心的菩提;行,则不忘戒定慧随喜赞叹佛法正行加油勉励在六波罗密。
我又问除了往生,念佛对当下有意义吗?
他说:人生苦海,无常不定,没有一处可以依靠,而多念佛、常念佛,念念不离佛,善根福德因缘就会越念越厚,现世安乐,来世往生。
我还问:为何您要往生净土呢?
他激昂勇健般地说:我的求生净土,不是因为念佛最好,而是因为自己太劣的发心基础之上,在共业剧烈而自己实在渺小无慧,只能背靠净土大树而偷闲乘凉的认知下,而放弃自己的自力、修行、知见,发愿往生弥陀净土,把弥陀作为生命中唯一的依靠,把念佛作为这辈子最珍重最幸福的事,在安心、喜悦、感恩、惭愧、谦卑、宽恕中,直以生死大事交付到弥陀的本心中,而我实在别无选择。
想起这些过往教言,我眼前仍然会浮现他当时讲法的生动神情,更回眸看到当时的我,那少小进入佛道,可谓单纯渴望佛法的眼神。
此时,已与师父聊了好久,他马上得要去离住处不远的社区佛教中心里参加周末的念佛团契了,最后再见时他说:“不说bye bye了,咱爷俩最后一起念三声佛号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唱念的阿弥陀佛,还是二十年前一样的音调韵律,还是那么激昂顿挫,仿佛金石钟鸣,不同于一般寺院里那种软绵绵的拉长音……
每次听到他念佛的声音,我都有一种奇异的感动,仿佛看到了无量光,光中阿弥陀佛身色如金山,庄严相好,光音无限里,能见一切诸佛携我悠游,正飞度娑婆,往生那儿时曾渴盼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