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非典到新冠,三个年轻人的生存故事。

2020年伊始,新冠突袭了我们,到现在它还在全球肆虐。今年刚过去的春节可谓最特别的春节,我们大多数人都经历了宅在家最久的时光。

我们依仗的最大保护伞与精神寄托

这场病毒除了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痛苦之外,也将很多企业打入寒冬。就在前几天,一家我以前经常光顾的影院永远关闭了大门,惋惜的同时也不禁让人想到这家影院的职工都将何去何从,在此我们不展开也不去揣测这些人未来的命运,有和他们相同命运的人很多,也有些人间接的因为这次灾难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

我在上周对周围几个人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小“采访”,和他们聊一聊新冠前的生活和复工后的生活,并让他们回忆一下02年非典时期他们的状态。

我摘选其中三个人的故事和大家分享,故事的主角和我们一样是生活中的普通人,他们的经历也许就是你或你身边人的经历,从普通人的视角看这场病毒的冲击,更加真实也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非典时期

非典肆虐的那年,我和猴子在上初中二年级,因学习成绩差,他留学一年到我班中,这没有让他“痛改前非”,成绩继续稳定的徘徊在班里倒数10名之内,这仿佛从上初中那天起就成了他最熟悉的领域。那时这个领域的常客还有我,故我们可谓臭味相投,打算一起混过这初中三年,快活人间。

病毒的到来没有改变每天的生活状态,不知是年少轻狂还是实在无知,我们对非典都熟视无睹。只是漠然的和父母看着电视上每天播报的鲜活的死亡数字,麻木不仁。那时的网络没有现在传播的速度,我们并不知晓这场灾难在全国是如何的呼风唤雨,学校响应号召允许学生自由支配到校时间,班内半数学生都放弃来校上课,成绩优异的优等生选择在家自学闭关,每天坚持到校的另一半学生都是我们这些老师眼里扶不上墙的烂泥。生活倒也自在,每天做的最守规矩的事就是早晚各量一次体温及时汇报。

而对非典的“感情”也是从刚爆发的漠然到厌恶,因为它让全天津市的网吧全部关闭,在那个年代,网吧刚刚兴起不久,互联网的触角没有遍布家家户户,家里可以拨号上网对初中生已是不小的奢侈,而网吧就成为我和猴子在周末经常光顾的乐园,在现在初中生想自由出入这个场所绝非易事,而在当年,即使明令禁止,大家也都置若罔闻,当时的网吧远不如现在这般舒适华丽,不显眼的门店配合一块不明显的招牌,外面再用厚重的门帘遮挡,一个大家口中的“黑网吧”诞生。

昏黄的灯光,拥挤的位置,一张张笑脸。

而因非典的“阻碍”无论黑白网吧都关闭门庭拒绝待客,这真苦了我和猴子等三三两两的小伙伴。

我们这几个人虽为老师同学眼中碍事的存在,在父母眼里还是以后的人中龙凤,无论在学校如何威风八面也要在放学后按时回家把自己摁在书桌旁装模做样。周末仅有的网吧相聚的时间却被非典剥夺,我和猴子并不死心,相信总有敢顶风作案的网吧老板,于是我们就在周末充当人肉雷达,骑着自行车穿过天津市区的每一条街道,苦苦寻找。结果可想而知,吃到的都是闭门羹,充满目的性的搜寻变成了骑车兜风,那可是在2003年的初春,天津的春风向来脾气古怪,强风吹得我们咬牙切齿,自行车都寸步难行。

那天聊到这里,我和猴子都感到后怕,那是一段危险的日子,我们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在大街上骑行,而我们的父母也没有感到危机,任由这些孩子出门撒欢。记的清楚,当我们一行人骑车经过天津市集中接纳非典患者的医院时,用手捂住口鼻,并加速冲过医院的大门。冲出二三百米后,我们哈哈大笑,也为自己掩耳盗铃的举动感到可笑。

天津海河医院

如果说那时的我对非典是厌恶的,厌恶它剥夺了网吧的营业权。而猴子对它就是憎恨了。

猴子在初二与同班的小君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小君在他们年级虽算不上校花班花,也不显眼,身上却散发着一种独有的书卷气质。文静且落落大方,学习也很优秀,简直和猴子是两个极端。由于身高相仿,在班里他们是前后相邻。和大多数青春剧中的故事不同,猴子并没有对小君软磨硬泡使用手段,就在那每天安静的欣赏小君的背影。奇怪的是,一向活跃的他在课上却安静的出奇,不与周围人闲聊也不制造些博人眼球的轰动,就在那安静的坐着,虽然,他的耳朵里没有听进哪怕一点老师讲的课程,但是也不愿做出打扰前座小君一丝学习的声响。而初二半个学期过去,他也没和小君有多少交流,只在传阅试卷或者递交作业时才有机会四目相对一瞬。

后来反而是小君主动接近了这个每天在后座“欣赏”她的猴子,主动传递了一张示好的纸条,上面只写道“你好,我想了解你”,就是这七个字,拉开了感情的序幕。

纸条的浪漫,经历过的人都懂

究竟他们何时在一起,又是谁主动提出在一起,班里的同学浑然不知。一切就这么自然的发生了,我后来问猴子小君究竟如何喜欢上他的,他都摇摇头说没有如何,爱情这种事双方都喜欢彼此,就会被吸引到一起。我笑他肉麻。

诚然,年轻时的我们根本不懂爱情,小君和猴子的相互吸引是否是爱情我也无法判断,两个单纯清澈的心就这样绑在了一起。直到猴子留级,非典让他们在学校暂时离别,都没能分开。

小君在家学习的日子里,猴子甚是想念。他嘴上不在乎,却经常用学校中唯一的IC卡公用电话打到小君的家,大多时候电话那边传来的是小君父母的声音,他只说自己是同学,有习题要请教。而等小君接听了电话 ,两个人都隔着电话支支吾吾,互相简单问候几句便匆匆挂掉。看到猴子的失落,我只能拍拍他以示安慰。他每次都勉强一笑,却把郁闷写在脸上。

后来一次他终于找到小君父母不在的机会,然而在仅有的课间10分钟的时间,他却表现的像一个提问机器。“你怎么样?在家学习了么?身体没有异常吧”诸如此类,随后又变成答题机,“我挺好的,我妈不让我在家呆着说不至于,已经有在学习。”这对话索然无味。

10分钟转瞬即逝,在上课铃不合时宜的响起之后,猴子终于明白了时间是如何被称作“宝贵的”,他有些烦躁,终于在慌乱中说出了憋在心中两个月的那句话

“我很想你,等你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许

“······我也是。”

新冠之前

04年的6月以后,我国宣告抗击非典成功,它对人类将近两年的摧残结束了。猴子和小君则开始了爱情的长跑,由于留级的缘故,猴子永远落后一年,直到小君大学毕业一年后在两个人才跑成同一步调。转眼间时光飞逝,他们已经跑了8年。

小君初中毕业考入重点高中并最终进入国立中山大学,猴子在初三为了爱情开始努力学习,虽最终只是亡羊补牢,但也搭上了普通高中的校车。未参加高考就被家人安排到加拿大留学,直至2012年才回归到这片土地。从小君初中毕业以后他们就经历跨校恋及后来的跨国恋。这其中经历的困难与苦涩二人自知,这是无法用语言对他人表述的只有当事人自己了解的艰辛。

17年他们结束了这场爱情马拉松成为夫妻,14年的恋爱故事令旁人钦羡不已,也令人感动,婚礼当天的最后只剩新郎新娘与我们这一桌初中校友,那天大家喝到很晚,猴子和小君都掉下了眼泪。


直到新冠爆发之前的一个月,这对夫妻已经第三次考虑离婚。

新冠之后

2020年1月,新冠开始爆发蔓延。随着自我封闭的开始,小君和猴子也正式分居,他们终不用面对对方那张令自己早已厌倦的面容,终于不用无休止的争吵。小君在娘家,猴子在他们二人的家分别隔离,新冠的恐怖给了他们最合适的不相往来的理由,他们也终于不会有在吵架时不慎流出的内疚。

彻底的分居当然没有唤醒二人的感情,当疫情减弱,人们又可以重新走到街上的时候,他们也终于完成了离婚手续。这是二人第四次尝试离婚,双方都没有拖泥带水。他们害怕了,害怕病毒结束后又要面对彼此,也突然发现自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这种生活已经无法容下另一个人。

四月初的一天我和猴子在他家相聚,这是新冠后我们第一次见面,酒过三巡,猴子微醺,看着自己独自生活的屋子有些伤感。说他没想到会和小君离婚,而离婚的原因和当年在一起的时候一样,没有原因,当彼此间向往的爱情被生活的种种琐事蚕食干净,双方又不愿意做出让步或试图改变,婚姻自然就走到了尽头。他自嘲称二人熬过了几次离别,却没有熬过现实。

他们的爱情经历了两场世纪病毒,前者分离了二人却让他们的走的更近,后者解脱了二人,让他们彻底分离。不知现在的他们,是否会回忆起,在那个不懂爱情的年代在电话前焦急又甜蜜的日子。


小鹏大学刚毕业一年多,天津本地人,02年非典时期只有6岁,他说自己对非典没有印象,在那个最没心没肺的年纪对疫情,病毒没有概念,也没觉得恐怖,他说怀念那个时期的自己,不经世事也没有烦恼。

新冠之前

新冠来临之前的日子是他的低潮期,毕业以后就被家里托人安排到一家国营房地产企业做文书,开始的两个月每天写一些歌功颂德的企业文章,偶尔又充当摄影师帮公司领导拍一拍照片,做着与自己大学本专业毫无干系的工作。他笑称那两个月自己好像提前四十年就退休了,每月不到四千元的薪水拿到手都觉得自己不配。卯足一身劲的他每天好似拳打棉花,空有力使不出。


小鹏的日子过的好像临近退休的大爷

这个胸怀大志的年轻人忍受不了这样挥霍生命的日子,他央求家里帮忙调岗换职,父母虽不理解但还是通过委托人帮他调换到了公司的企宣部,负责两个楼盘项目的宣传,与合作的乙方广告公司与销售公司对接,我们也是这个时候认识并熟络的。

当文书憋的太久的小鹏这时是真的开心,浑身的细胞都跟着兴奋,每天都状态饱满的迎接自己的工作,在他们整个部门中,他年纪最小,也是最拼命的,虽没有职场经验,却深谙一些为人处世的套路,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给直属领导刷杯泡茶,又给同部门的其他的同事清到垃圾。他们部门7人配置,算上小鹏只有两名男员工,他就今天给王姐买个饮料明天给张姐带个早饭,献足殷勤。在工作上自己也是积极响应领导,在与乙方的会议上踊跃发言,出尽风头。

讲到这里我们大多数人都应该觉得小鹏的奋斗历程有了个良好的开端,通过自身的努力应该深得领导与同事的喜爱,日后可能会成为部门乃至公司的中流砥柱。就连小鹏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现实偏偏就给他泼了大一盆冷水。

不只是领导,办公室内的全部同事,全部,没有一人都对有好感。他的原话是,这个7人的办公室,简直就是修罗场。仅一个月他就发现,身边同事每天最大的乐趣是闲聊和网购,整体节奏慢的出奇。几个女同事每天的话题就是追星八卦与生活育儿经。除他之外唯一的男同事也是和他没有共同话题,沉浸在自己的网络小说世界。无论规模大小的会议除了他没有人发言,而上级安排的工作也是等到最后一刻才匆忙完成。

拼命三郎的他成了整个屋里的异类,格格不入。从18年10月转入部门到元旦时节就开始遭受同事的冷嘲热讽。在上级面前举报他工作虎头虎脑没有章法,在会议上顶撞合作方领导简直荒谬,这是背后对他的诋毁。更有甚者不顾面子当面讥讽他爱出风头,居心叵测。领导也视其为眼中钉,认为其过于张扬,总是单独找到他训斥一番。

小鹏每天就像这张图,被问号缠绕

小鹏的内心受到沉重的打击,一开始他不明白,为什么努力的自己会遭到别人的厌恶,他并未使用一些卑鄙的手段来谋求自己的利益。只是兢兢业业做份内之事,竭力处理好和同事与上级的人际关系,怎么这些都变成爱出风头。人各有志,有人追求平淡的悠闲生活有人喜欢奋斗来取得成就,这是不同的生活方式,二者并不冲突,自己何德何能成为别人眼中的绊脚石。

那些日子里,他寝食难安,伤透了心,觉得社会太复杂,怀念自己的校园生活。但也不服输,没有改变自己的做派,甘心与同事和领导为敌。结果可以想象,大家对他的排斥日益严重,很多脏水都泼在他身上。愤怒的情绪和强烈的自尊让他每日心力憔悴,身体也响起警报。

他也明白了自己动了别人的奶酪,动了整个部门的奶酪。在他还未到来之前的部门是安逸的,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份安逸,大家生存的方式持同一步调,彼此心照不宣,不会去捅那层窗户纸。分配到这个部门的每个人都存在自己的后台,只要混好每一天,不会有任何职业危机。6人的团体维持着宁静祥和的平衡。

直到小鹏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在很多人的思想里,少数是应该服从多数的,这是集体意识的体现,当有人试图打破多数人的习惯,那个人将成为众矢之的,因为在集体意识中个人主义的涌现是危险的,即使多数方的选择是迂腐的,那他们也会小心翼翼的维持这份迂腐,从而排斥那份个人主义。而这些人大多也是安于现状的,害怕那个人的到来,改变这份看似利己的现状。矛盾双方的最后结局就是,个人主义者被同化被吞噬,或有第三方力量击垮这种平衡。

小鹏没有被同化,但离放弃也没有多少时日了。直到19年的中秋前后,部门领导已经有把他扫地出门的想法。说不好这种想法是从何时而产生,但的确已经萦绕在部门领导心中许久。但碍于小鹏的介绍人,她一直无从下手。

终于到过年前夕,机会来了。公司年后在外省的新楼盘进入施工后期阶段,部门需要外派人员进驻工地负责最后的宣传工作。这个被外派人当然是小鹏。这一去不知归期,每天要下工地查看施工看板并与销售方接洽,还要配合销售的工作。小鹏深知用意不想乖乖就范准备拒绝领导的“好意”,可领导直接摆出两条路让他自己选择,

服从命令,外派外省。

不服从命令,那就回去干你的文书工作,我这不需要你这种不听指挥的人。

小鹏觉得天上乌云密布,一点光也照不进来。

新冠之后

当小鹏觉得生活暗无天日的时候,新冠袭来。他的公司也和所有其他公司一样,过年假期结束后所有员工需在家自我隔离,宣布无限期延长复工时间。售楼处关闭营业,而外省的楼盘项目也暂时搁置。并在当时看来复盘遥遥无期。小鹏接到通知,因疫情缘故外派计划取消。

这让他送了一口气,假期的前几天他甚至都没有过年的心思,觉得自己与周围一片欢快的气氛不相容。接到通知那天是大年初五,焦虑的心情得到了缓解,这块心病也暂时放下。

他在隔离的日子里努力思考未来,找到机会鼓起勇气,和父母说起自己对行业的担忧,复工的日子遥遥无期,病毒势必会给整个房地产行业带来莫大的冲击,很难保证公司的未来如何发展。希望待生机复苏之时改换门庭,自己去寻找另一分工作。他并没有提及自己在公司的日子与处境,只想借新冠之势逃离那个折磨他的修罗场。父母见他说的有理有据,只能应允,同意他的要求。

他快马加鞭,眼看防疫如火如荼他生怕复工的日子临近,在正月十五之前便与领导在电话中提出辞职,将辞呈的电子文件发至邮箱,意料之中的领导并没有挽留,也没有任何客套,就告知其复工后去办理离职手续。小鹏得到了承诺,终于彻底放松,感受到自己一年多没感受到的快乐。彻底让自己放松了一段时间。


未来无论如何,现在的小鹏终于触摸到阳光。

到今天,小鹏已经进入了自己大学时期就梦寐以求的互联网行业,在一家公司任职企划专员,聊天时和我说新冠肺炎导致的企业停摆让他有了机会和勇气向家人提出换工作的想法,否则这份父母求人给他谋求的工作让他无法开口。他要从零努力,开始新的人生。

吴彤文静内向,老家在河北沧州,大学毕业后选择去北京扎根当一名北漂。由于与小鹏年龄相仿,非典也没在他心里留下太多记忆。我们着重讲讲她在新冠时期的故事。

新冠之前

吴彤在一家负责app开发的公司,她在其中担任页面设计的工作,这已经是毕业后的第三份工作,由于性格内向,不善与人沟通,吴彤在之前两家公司的生存处境并不太好,每天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并不参与同事的社交活动。

在工作上也进步缓慢,因为公司的领导是生意人出身,对设计并不太在意,按时交差就成了他对设计们的唯一要求。交给吴彤的任务都是一些基础的纯助理工作,这让吴彤有点泄气,觉得自己仿佛是流水线上的机器人,日复一日的做着机械性的工作。觉得现实和理想差距太大,自己根本不是做设计的材料。想转行,放弃自己学了4年的视觉传达专业。

但她还是坚持了一年,北漂的艰难让她不敢轻易改换门庭,想投身别的行业从零开始就要承受房租,温饱带来的压力。每天伴随着末班地铁回家的她孤独无助,在这个高速的城市,身心俱疲。

她总在想,如果回家乡呢?回到至亲之人的怀抱,没有多少的薪水却可以过的舒适,和温暖的家相比自己住的12平米的隔断就是囚笼。她躺在床上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北京的“家”,觉得事已至此,也不会再差到哪里,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再选择一次,她告诉自己,如果设计行业还是拒绝她,那就回家。


没多久以后她就辞掉了自己机器人的工作,来到了现在的公司。

这家公司让她进入社会以后第一次感到温暖。部分同事理解她的内向,最重要的是有一个优秀的部门总监进行整体设计水准的把控,时间久了她有点依赖起总监,技术水平有了很大提高,重新激发了她身上奋进的细胞,默默的努力,在18年年终还获得公司优秀员工的荣誉,不仅增加了薪水,还得到了去日本旅行的机会。

东京浅草寺,吴彤此次日本之行最喜欢的地方。

吴彤转行的想法烟消云散,虽然在这个10人的团队中,她的水平还在提升的时期,但也能为团队做出自己满足的贡献,这是过去两年来的第一次,她觉得北京已经开始接纳她,允许她融入这个城市。

新冠之后

2020年的过年假期对她来说是开心的,虽然疫情吞噬全国,但她相信等复工之后,又可以回到北京,回到公司,回到那个无所不能的总监身边,实现自己的价值。那是除了家之外第二个使她感到温暖的地方。她希望自己今年再努力一些,再次竞争一下优秀员工的荣誉。

在等待复工的日子里,通过聊天她得知周围的大学同学们有的公司倒闭,有的进行大面积的裁员。而她所在的公司没有传出任何负面的消息,总监和公司领导一直都鼓励大家要做好隔离,一起度过难关。

终于等到了复工的这天,她在一周前得知消息便赶到北京,并在3月16日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工位上。看着周围同事分享着自己封闭期间的见闻,吴彤虽不参与讨论但也在旁边时而捂嘴大笑,时而胆战心惊。同事间见面后的兴奋暂时打消了新冠的阴霾,口罩并没有成为他们之间关系的阻碍。

在晨间的全体会议上,各部门总监和公司领导分别发言,中心思想都是让大家继续提高警惕,莫要松懈。

会后吴彤被总监叫到了办公室。

当她坐在办公室内的椅子上看到总监略显凝重的表情,预感到有不好的话题将要展开。她开始紧张,手心涌出丝丝汗水。

总监先对她进行了一番夸奖与鼓励,并阐述了疫情对公司带来的冲击。她的紧张感更加强烈,感到喉咙发痒,嘴巴干涩,不住的用舌头舔着嘴唇,左右手握在了一起。

当听到公司要将她辞退,她身体的反馈达到顶峰。面部肌肉都在颤抖,用指甲抠进了双手的虎口。若不是有口罩作为掩盖,不知自己微微扭曲的脸会做出何种表情。随后就是一片空白,大脑空空如也,两只耳朵的鸣叫声将总监对她的解释和安慰排斥在外,任何话语都已苍白无用。

她深吸了一口气,晃了几晃头,让自己镇定了一些。暂时压制住了怒火与委屈。她不想失态,不想展露一点懦弱。虽然她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是这个去年的优秀员工。她也想问为什么不是那些不如她努力,每天偷懒却会瞒天过海的人。辞退她这个部门内薪水最少的人能为公司节省多大的成本,难道她在团队中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吗?

最后她只问了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总监没有想到全程一言不发的她只问了这个问题。心中准备好的答案都没有用上。说正常流程是一个月的交接期,这一个月内允许她求职面试,但是薪水会克扣50%,因为疫情影响,所有员工的薪资都有不同比例的暂时下调。

“我想今天就走,可以吗?另外,补偿金怎么给我”

这又让总监始料不及,看到面前熟悉的部下此时目光尖锐又带着些许的悲伤,他羞愧难当。

“可以可以,今天走也行,一会你和梦梦交接一下吧。另外,公司会给你一万元的补偿,打到你的个人账户。”

吴彤听罢,起身走出了办公室。她以为自己会腿软,实则每一步都十分坚定。回到工位快速收拾自己的东西用硬盘拷贝了作品,给和自己同属一排工位的梦梦留了一张纸条,去人事部门办了手续后就在窃窃私语和部分人的目送中离开了公司。他没有和任何人对视,让自己进入一种失焦的状态,从办公室走出到离开公司,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当她回到家中,自己已经从隔间升级为老式独单的家中,趴在马桶呕吐了起来,随后是胃部的绞痛。她把自己扔在床上,开始放声哭泣。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泪化为泪痕。她爬起来,收拾行李,随后拨通房东的电话,说因工作变动调离北京,这间她只住了一周的房子不能继续租赁,提前预付好的一个季度的房租希望扣除违约金后返还于她。沟通完毕后,她又仰面躺回床上,看着这间老旧的房屋变回了她来之前的模样。

这个城市会在疫情的摧残下缓慢复苏,最终会像以前一样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继续淘汰着一些北漂青年,也继续等待着另一群北漂青年的到来。

她打开手机,预定了明早返乡的机票。

(完)

我和文中的三个人,在不同的时间点相识并了解,有些人的故事我一直旁观,比如猴子,有些人的故事我也是听其讲述才得知细节。这些人只是这个世界中不起眼的组成部分,属于他们的故事却每天都在发生。这些故事在外人看来平凡无趣,对于他们自己却意义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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