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途径
（01）
的确，这个世界的人太多，即使我选择最荒凉的路径，也总有声音在提示着我的过去。
"你知道就在大家口口相传的那个‘很远很远’的沙漠，有一位极美丽的梳子，再没有其他任何事物能比得上她的美了。”
我正试图穿过一片森林。
正值初夏，我早先脱去了的外套，在这茂林密叶里，是不能再继续呆在我的背包里了。没有人清扫过的林中小道，有些兽迹和上一年没能被风吹走、被大地吸收的枯木败叶。我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盯着脚下，过去与未来在这也逐渐消灭。而这突然响起的声音，似一个深不可见山洞里，一只寂寞千年的小野兽，带着遗忘痕迹的低吼。
很久没有人跟我说过话了。
眼前是一个并不怎么可爱的小机器人，大概只有我一半的高度，它的可爱也仅止于它的“小”了。我怀疑它是上个世纪中下叶，第一批具有粗糙的人类形态的机器人。两个“短管”式的眼睛可四方转动，头顶一根外伸的短触头，走路两步一瘸，明显是丢了一只脚，通身是在生锈的原材质上后期刷了光亮透明的隔氧层。发声的部位倒不是所谓的“嘴巴”，只是左半脑的四个小孔。
这种“破铜烂铁”被细心保护的场景，让我好奇它的来历。
“你也许从来不担心，自己心里的想法会被别人听到。”它的眼睛此时专注地盯着我，“我也不喜欢自己的这种超能力。”
“对···对不起···”我竟完全没有怀疑它说的话，反倒脸红着道起歉来。
“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脑子里可以在一段时间里什么都不想，就是一片空白，就像一张白纸，就像失去维度的空间，就像······”
“你叫什么名字？”我看它似乎要涛涛下去，不绝地形容我脑袋一片空白的景象，这让我有种奇怪的尴尬感，决心打断它的话。
“你不应这样，虽然这座森林里没什么猛禽暴兽，但是石头和下垂的树枝还是蛮多的，磕着碰着了也是不太好······对了！我的脚！我的脚因为碰到一块石头，不知道弹到哪里去了。你看，不该想着她的······当然也不能像你一样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你看见我的左脚了吗？就跟我的右脚长得一样。”
终于停顿下来。
我心中好笑，“超能力”？！就算说听得到我的心声，也该是机器人设计者加上的程序之类的吧；“想”？！从它头部四个小孔里发出的带着回声的唠叨，怎么也不像是有脑子用来完成“想”这个行为的吧；“长得”这说法就更可爱了，我不得不开始对它的设计者产生敬意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对······不好意思。”我似乎太过频繁地道歉，“你说的她，又是谁？”
“她是没有任何事物能比得上的世界上最美的姑娘。”它的眼睛转向了一颗雪松的顶梢。
我似乎明白了，继而问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哦，B10。”它回过神来，对我打断它的回忆也没有显示出太多不满。
开始陷入了沉默。B10说出自己的名字后，没有按照普通程序，比如虽然不在乎却礼貌式地问一下我的名字，而是一言不发了。刚才它身体里的吱吱呀呀和左脑那四个小孔发出的声音突然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只剩下阳光在槐树叶片上移动的声响。
而我也竟然看出它带有“回忆”色彩的肢体语言，竟然认为它会按照普通程序虚假地礼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