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九十点才起来,只有齐莹像赶着去转世投胎一样喊了我们几遍。
“急什么,我昨天就碰到一个人,还是我们城里的,色彩无敌了,壳子知道的。”拐子在还没拉下去的毛衣里说。
“那头猪,也到这赚钱,不过是画的好。”壳子接道。
“叫什么画室?为什么叫他猪?他长得像猪吗?哈哈哈。”苏晓酥拿着脸盆正要去屋前压水机洗漱,笑得前俯后仰。
“壳子是见不得他唯利是图,冷漠薄情;你们不知道壳子去过县里电厂画过画吗?”拐子问。
“哦,是不是你们被‘太君’赶出去的那时候?”晓酥站那若有所思地问。
“太君”是我们给班主任起的外号,因为他相当变态,动不动就动手打人,还一副瘟神样。后来听齐莹说他还有意想非礼班上女同学;据那女同学说他让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去年夏天壳子、拐子几个人夜里没上自习去电影院看气功表演,说是嵩山少林寺的和尚。很晚回来还讲得起劲:“那么粗的钢筋跟绑绳子一样在身上箍了好几圈。”“起码有四圈吧。”“还有那么尖的红缨枪抵在喉咙把枪逼弯了,你们敢看不?”
第二天就被“太君”叫出去,一人给了几耳光,并叫家长来,别读了!
壳子一开始不愿叫家长,又回不了学校。自己一个人胆大包天去了Q城,哦,算上这一次他应该去三次了,不过他谁都没说,准备烂在肚子里。身上有几十块钱,在Q城大街上游魂似的走了一圈,结果从回车站出来,要回去找不到路了;两年多以前来过一次,早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后来叫了一辆摩的回车站。回到G城后,听拐子说有个堂兄在电厂胡俊杰那做学徒,帮他画油画底稿,就叫壳子也到那去。壳子二话没说就去了;去了才发现姓胡的真操蛋,颐指气使,白给他干活,吃他一餐饭都不安生,甚至对他没过门的老婆都一样。呆了一两个礼拜,实在不行,还是回去叫家长。到了家里不好意思开口,拿了厨刀想要自残,父母才问出来。结果他父亲还提了礼物给“太君”,这事才算了结。再后来他说,真喜欢闻那画室里松节油的味道,以后要画油画。
“就是,胡俊杰,他也这两天刚来,招牌都没……。”拐子还没说完,门外就有人叫。
“拐子!拐子!”
我告诉他他还在穿衣服。
这人看相貌确实不是什么善类,敦实的身体,说话处处直奔主题,没有多余的话,一副“老油子”像,以前应该也在这一带混过。
“在里头!画室租好了吗?”拐子在里面答道。
“就在这前面,跟房东已经谈好了,你们有几个人?”
“我这有六个,还有几个可能也会过来。”拐子走到门口扣上皮带。
“一人六百,先交两月,我收外地的八百。”
壳子基本上没跟他说话,反正这回是交了钱的,吃饭也是用自己的钱。胡俊杰挂出了招牌:
“异端画室”。
他想再招更多人,跟别人一样从招牌出箭头一直贴到画室,把你引向幽深的小巷,纵横阡陌不至于找不到画室。
果真不久Y城来了一帮人,五六个;再后来不记得还有新人来。途中那帮人因为讨厌他,在胡住的门上(就在我们对门,房东也是同一个)贴了骂人的话;跟他老婆也一起骂了,他老婆没事也过来玩。类似于“猪狗一窝”的纸条,我不记得他老婆有什么反应,好像也从来没听她说过话。胡俊杰激愤填胸,要找出那人来。
由于胡不怎么教我们,一周只做一次范画,当时拐子说了句不该说的话,被胡记在心里。过了两天把拐子叫到一个偏弄堂里,我们几个感觉不是什么好事,也跟了去。到那已有两个当地流子在那等着。胡的言语丝毫没有一丁点老乡情谊,手倒是没出,威胁恐吓已经把拐子吓得不轻。他心里也知道不是拐子干的,但断定他总是知情或怂恿的人,这算是严重警告,不过也给自己留了条后路。要是在老家拐子也不是什么吃素的,只是我们万万没想到胡会这么做。
进画室第一天画画也没什么更新鲜的:白天色彩,晚上素描。胡的静物摆得比老李有水平,看着就让人想画它。
色彩就是画水粉画,以胡的水平在这一片无人能敌。不过当我进了师大看到考了八年的同学画的画,胡的画技也就稀松平常。那时考个七八年的大有人在(万万没想到曹音后面也连考了四年,最后还是进了一所烂学校),技法练得炉火纯青,但他们往往文化成绩极差而不能被大学院校录取。甚至阅卷老师看到那种比较油的画就直接判低分。很多画室也都是师大美术系学生开的,李存芳就是大二的学生。我同学也在那开了画室,我当时是不知道他开的画室在哪,要是当时误打误撞进了他的画室,日后难相见。我知道画画我连做他的学生都不配。在系里上基础课时他很少露面,有裸体模特的时候他才来一下。只看过他改过一次女同学的水粉画;能赶上他的画技我要不吃不喝练上三年。我们还是青涩的小子,他们(当时系里不止他一个)已近三十了,他能考进省师大可能也是托那年全国高校大规模扩招的福。
曹音她们还没决定要过来,壳子画画有点心不在焉;不像老易画起画来全神贯注,雷打不动,尽管涂出来的东西难见人。足有半公分厚的镜片架在鼻梁上,用起功来两片厚厚的嘴唇撅的老高。
“老易,歇一歇,你看你画的见得鬼了!”拐子毫不客气。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易昨夜又失眠,G城不堪回首月中明。”
想不到他还能胡诌出这么一句诗,逗得众人乐不开支。
直说了吧,除了我、老易生无可恋之外,他们个个画画事小,谈情事大。你看得出来,三狼和曹音两人早就眉来眼去,壳子却对她暗送秋波;那边还有一个老左初中时就对她……不能说垂涎三尺吧,现在还贼心不死。简单的说吧,宋九样和严青已打情骂俏了;拐子看着齐莹,齐莹却看着壳子;晓酥对兰武是有去无回;至于付今,谁看上都行。西大那边也一样,突突和三狼铁定早就有一段;小鸟看起来倒是有点清心寡欲,捉摸不定;兰武一去不久就有外城的姑娘贴他,把他从曹音周围的漩涡中拉了出去。但你知道那年纪许多事都是无中生有,自寻烦恼的。
终于,在元宵晚上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