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上次貌似说要使用一台功能机来着?我咋啥都记不起来。忘掉的那就让它过去吧,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我都松快些。除非有人戳着我的鼻子,我才会承认的确自扇了耳光。胎死腹中,仍新鲜地冒着热气,真可谓啪啪打脸。然而我喜欢打脸这项运动,它能让我的角质层变薄,而且从金星密布的蓝天中会传来如梦令的歌声。
讽刺的是,我手头现在有两台智能机。把尘封的旧手机从箱底扒出来,那是一片小格局。保存的相册里记录着我的过往,也不久远,就是年前的事。我平和地将其全部删掉,觉得自己立刻心空了,变成一个闲人。
一部代表我的曾经,一部正与我共同生长却被我努力地往开推,我只有一张卡,捏不准该插到哪里。这两个维度似乎都不愿去面对。真正想回归的地方,早已停止了检票。
为了显得自己很彷徨、很特别,有那么几分像个郁郁不得志的马克思主义高级物种(马猴),故意长年累月地在过去和未来的模糊地段晃荡。我的意思是等有朝一日政策优惠了,将这两半对折起来并着检视,我从这头跑到那头,再从那头跑回来,好看清楚我这个娘生爹养的我,到底够不够得一个正楷的人字。
外国人比较直接,情到深处便拔枪或做爱,好热血。华夏人文始祖高斯曼一定看不惯。他准会掖起长袍的宽袖,掩面长咨嗟斥其粗野。若非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老人家还有何必要编写《高子心法》?“𠰻个屁惮的㝅娃子,可爱如我,你可坐着比站着高?说你驴,可别再响屁滋滋的。我看见你,在后面一坐不动,你可好吗?雄鹰高飞携从中山摘取的麻子,亩产万斤向你问候,喂你嗑、嗑!”
我层次浅,反倒认为本色上任的演员更受人欢迎。中国人自古养成讳莫如深的习惯不好,得改。从前有猛虎苛政,言和语无论对与错都容易招来天降正义,人们只敢以不易察觉的幅度翘眉努嘴,大街上相互瞟来瞟去。有什么话还请你憋到肚里直至天黑回家插上三道门闩躲进茅房就着星光拉入坑中。所以古人大多患有肠胃炎,都是被吓的。而现在时代不同了,政策多好呀!红色的社会主义,金灿灿的核心价值观,还有什么理由打岔绕弯呢?说话的方式变简单之后,有益于人际交往的和谐,能让许多人免受折磨,从而避免大量流血事件。
“引生,走路防着。你的脚板兀么平,把趿拉板磨得兀么光,你是条重心不稳的狗。啥?你不要我多嘴。咋愣症子咧!你迟早有一天,甭看你两只爪子十根手指把栏杆箍得牢很,总有你凌膀厥折的一天!头上三尺住神灵,你娃保骚轻。狗怂两眼青光,活泛的净水你不喝干,剩下个碗底子,放手一甩抡到地板上。甩手掌柜是个美差,可你娃记清楚了,手一甩,也就撒手了,再一用劲,精鞋两片顺着水迹就把脚给送了。你说是你的头硬,还是万人踏的青石板子硬?你在阎王爷手底下绊不烂,他们只会把你心割烂,你在阎王殿里血流不干,但就是有人瞪着你永远缭不上。”
路旁一盏吊在半中腰的昏沉路灯一黄一黑地喘着气,像我脑子里的苟延残喘的生的嘶鸣。突如其来的刺眼光芒晃得世界只剩红蓝两色——这辆停靠在下水道口的巡逻车,左侧两扇门是敞开的。我四下寻找肇事者和治安者,却只有下水倾泻的哗哗声在方圆回荡。车里未熄火的方向盘从看不见的地方伸出手,它端起我的肩膀走了进去,把我放倒在塑料座椅上,将我摆出一道满意的姿态,砰砰关上门,说,干吧。
我于是踩动了连通电流的踏板,我们两个就在火花四溅中翻滚出去了。我的眼里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片绚烂的光海。从声音的判断中我得知,一条人潮弯腰伸手跛足,正在追捕我的车屁股。仿佛嗅到腐肉的鹫群,他们把翼子板扯得咔吱咔吱直叫唤。车身两旁遍布黑压压的影子,蹲伏着蓄力,等待光芒消逝的那一刻将我们统统染成黑色布片。好在马力够劲,我有些堪比身披装甲的仲裁者——只见汤汤水水在光影中横飞,全部撞上挡风玻璃,溅到同样幽暗的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