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踏上火车的那刻都未曾意识到,从此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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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拾完行礼就匆匆踏上了离乡的路程,父亲急冲冲的赶回家里,他着急的摸了摸额上的汗水,理了理自己沾满灰尘和泥土的衣服,扫视了周围一圈,“已经走了吗?!”,母亲无力的点点头,那双原本有所希冀的眼神突然变得暗淡下来,他扶着微痛的腰,定定的看向远方的公路,不发一言。

他说,本想着早点赶回来看她一眼的,想不到都已经走了,这一别又得是一年半载了吧。

想起父亲微躬的背影和头上渐多的白发,我像吃了辣椒一样的红了鼻子和眼睛,母亲把这番场景转述给在火车上的我,我在火车上痛哭流涕。

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离家上学的我有次无意间回头便看见父亲一直站在路口处望着我远去,直到我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看到他孤零零的背影,我突然无比的难受。

如果说朱自清对父亲的背影永生难忘,那么此刻我想我一辈子都可能无法忘记父亲那孤零零的站在路口的身影。

父亲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古怪的人,严肃不喜欢说话,相比较搞好人际关系就更喜欢埋头苦干,三句话不和就会增加音贝让人觉得难以靠近,对待不喜欢的人永远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从我有记忆起,父母总是在争吵,和千千万万个中国其他家庭一样,每次争吵,他们都有成百上千次的想去掐死对方的想法,可想而知,这无数次的争吵大戏总是愈演愈烈,最后或是在母亲的痛哭中结束,或是以家里器具的破碎而终结,或是以我尖锐的叫声而完结。

周而复始,日复一日。

我记得每次他们吵架,我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里或者厕所里,有千万次的想掐死自己的想法,但是我没有下手,因为我不仅怕死还怕疼。

每次他们争吵完,我总是紧紧的守着母亲,我害怕她会像电视剧里的那些无情的女人一样,悄无声息的抛下自己的孩子远走他方。

母亲不仅没有离开我,还反复的告诉我,不要怨恨他,人活这一辈子,爱比恨简单太多

相较于母亲的善良,我就觉得愈发的难以原谅他。

一个原生家庭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有着怎样的作用?这么多年,我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这些疾病植根于我的身体或者我的血肉长成一体,难以痊愈。我曾经一度在这些心理隐疾的折磨下痛不欲生。

后来的一些年我和他之间的隔阂大到难以跨越,哪怕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彼此依旧一言不发的像两个陌生人。

从小到大,我写过的所有关于亲情的文章里,主角永远都是我的母亲。

他是爱我的,但我是怨他的。

高中的时候,他出了车祸,整个腰间的脊椎都断了,当我推开病房的时候,他就那样动弹不得的躺在病床上,我已经太久没有认真的端详过他的样子,头上的白发忽的多了好多,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多年。

手术室外的等待更是我这短短的十几年经历过得最漫长的等待,度日如年如坐针毡,我突然开始害怕,害怕他不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害怕好强的他再也无法站起来,害怕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失去他。

当他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时,看到他满身的药血水、线和感应器,一动不动脸色惨白的躺在那里,我竟在炎热的六月瑟瑟发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承认,那一刻我怂了,我害怕失去他,我不想成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医生说麻醉剂的时效已过,家属必须让病人清醒过来,不然会很危险,所有人的呼唤都没有让他有清醒过来的痕迹。

当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叫了一声爸爸的时候,他的眼睛和手忽的都动了一下,然后极度低沉并且含糊不清的回复了一声。

冲到到洗手间洗掉早已药水和血水不分的手,瑟瑟发抖的我打开洗手间的水龙头,只能用哗啦啦的水声来掩盖我懦弱的悲鸣。

或许,我是不是做错了。

大学的时候,我生病了,手术的时候妈妈在外地无法赶回来,爸爸就那样分秒不离的守在我身边,当我被轮椅推进手术室时,他说,不要怕。那刻我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这一辈子他从来没有这样安慰过一个人,总是冷冰冰的。

下午从五点开始的手术直到晚上八点才结束,当我从麻醉剂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氧气罩、和各种医疗线材布满了我的全身,我甚至感觉动弹不得难以呼吸,特别是那个氧气罩让我喘不过气来。

当我微微的侧过头时,父亲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我病床旁的椅子上,怔怔的看着心电感应器上跳动和变化的数字和药瓶里面的针水,外面漆黑的夜衬得父亲的白发格外耀眼,我的眼泪就那样不争气的顺着眼角划了下来,他的腰因为受伤手术过的缘故是不能久坐的。

他疑问的看了我一眼,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不想让他看见我如此脆弱的模样,我强忍着泪水却憋红了眼睛。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一种生物,当你爱或恨着的人活着的时候,你总是只能想到他的不好,无限放大他对你的伤害,而当那个人差点不在的时候,你满脑子都会是他的好,他对你所有的付出。

如今我离乡了,才明白父亲的爱原来是那样深沉。当踏上曾经所希冀的道路时,我都未曾发现,原来远在故乡的父母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年轻模样。

我看过一本书,《父后七日》,这本书讲述了父亲去世后的七天里,作家及其家人之间的故事和感情的变化,其中让我记忆犹新的一段文字就是当作者在办完父亲的后事,回归工作岗位时,因为想起爱她的父亲再也不在了,她在飞机上痛哭流涕。

记得看完这段文字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宿舍里放声痛哭,难以自抑。如果说人世间有一种感情是共通的,那么这一份感情便是亲情,那不可替代的亲情。

小时候离家上学,后来离家工作,最后结婚远嫁。直到长大了我们才明白自己其实并不能像儿时承诺的那样,照顾他们一辈子。因此我们好像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信于他们。

常年在外,我们已经都习惯了报喜不报忧,从最初的讲述快乐到后来的沉默以及最后的无话可说,其实他们最关心的也似乎只是他们心里的那个孩子,相比于功成名就,他们更担心孩子在外面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受苦,是长胖了还是又瘦了。

他们给予了我们一生的爱,我们好像只能给予他们无数的等待,无数次路口张望的身影,无数次夜里低沉的呢喃,无数次言语里不尽的思念以及电话那头永远的那句我有时间了就回来看你们。

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真正的有时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人生总是会有很多的遗憾,遗憾总是多的像每天都能呼吸的氧气一样,但是不能让爱成为遗憾,因为这种遗憾足以让我们在之后的无数个夜晚里夜不能寐。有些遗憾可以弥补,但是有些遗憾只能成为遗憾,除了痛苦,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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