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代洪
这题目尽管没什么创造性,但它出自一首我特别喜爱的谭咏麟的老歌—《夜未央》,我记住了,而且印象颇深。平平淡淡的语句,却真的让我忆起了曾经轻狂与幻梦的年少时光。在这繁嚣红尘,每日每时的忙碌与奔波,连回忆都成了一种奢侈,一种可遇不可求。那是一个春日午后,我静坐在山地之上,有阳光,有清风,远处的广播,隐约传来《夜未央》的曲子。回忆便如身边蠢蠢的新叶,悄悄地围绕了我。透过疲惫与沧桑,我清晰地看见了那个曾经稚嫩的我。
多年以前,稚嫩的我,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异想天开。那时的我,对于成天滚在泥堆里,或是爬上树梢掏鸟窝的顽小子们,总是十二分的不屑。我觉得他们是多么的无知、可笑和不成大器。我以为他们是在浪费大好的光阴,他们所做的事情或者游戏,都没有任何的创造性,毫无价值与意义可言。那么且看我在忙乎些什么“崇高的事业”吧。我把家中老旧的台式半导体收音机,拆了装,装了拆,直至拼凑得奇形怪状。我再找出废铁丝、废荧光管,做成天线,安在阁楼上。又翻箱倒柜的,寻了些红红绿绿的包线,将自制的天线与变形的半导体“接收器”联贯起来。我成天忙得天昏地暗、臭汗盈额,大人们十分纳闷,却无心也无暇干预。而那些无知的顽儿们,就更搞不懂我在玩弄怎样的高深,怎样的莫测。我独自沉醉在一个巨大的秘密之中,忐忑而幸福。至于我为何激奋为何那般投入,当时的我真是滴水不漏,无人知晓。事隔多年之后,我才“骄傲”地透露,那一切煞废苦心的“工程”,是为了能接收到来自外星球的讯号。年少的我,天真的以为,每一颗美丽的星星上,都生存着与我们同类的生灵,我枉图与他们进行某种沟通,并结为朋友。结果可想而知,尽管我耗费了许多心思,尽管我怀着一腔真诚,却仅仅收到一些“嘶嘶”的怪调以及窗外麻雀的嘲笑,没有一位外星生物肯理睬我。
大约是在小学即将划上句号的那段时期,我又迷上了金庸的武侠故事,且发誓要练就一身绝顶轻功。我几乎每天都要去后山那片林子,用沙袋绑了双腿,奋力地练习向上跳跃,摔倒了,爬起来,再摔,再爬。我丝毫不怀疑,有朝一日我可以象鸟儿一般,在苍翠的林子里自由地飞翔与穿梭。那些日子,我每晚都重复着一个同样的梦,我梦见自己双手伸展,从高崖上滑翔而下。然而美梦总停留在梦境之中,我“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最终成果,却是落下了一块一块永久的疤痕。
当男孩们热衷足球,女孩们青睐皮筋,我却与众不同地钻入图书馆,沉醉在那浩翰无边的文学海洋里,并做起了最初的作家梦。不得不承认,我那时的热情是空前绝后的,我那时的勤奋,今日回想,也仍然令自己惊叹。我已记不清写坏了多少支笔,写废了多少稿纸,我也记不清向父亲讨了多少回零用钱,白白糟蹋了多少信封和多少八分邮票。我不辞疲倦地把我所知晓的为数堪怜的文字,用所谓的“灵感”连缀,象台阶似的,一梯一梯排罗成“伟大的诗歌”。之后,我又不知天高地厚地,将那些“惊世杰作”,一封接一封地寄出去。那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如游动的蝌蚪,却大多赫赫然写着《人民日报》收,或是《人民文学》收。真是初生牛犊,不知天高抑或地厚。虽然所有的稿件都泥牛入海,我却没有一点点忧伤与失落,也不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仿佛我所有的乐趣,都只在那肆意地涂抹与欣喜地寄出之间。
如今,年过不惑,不再做离奇的梦。昔日那个异想天开的青葱少年,早已学会循规蹈矩按步就班地过着庸常乏味的生活。然而我却越来越怀念那个试图寻找外星生灵的我,怀念那个在林子里不停跳跃向往飞翔的我,怀念那个不知天地痴心于作家梦的我。那时的荒唐与傻气,那时的轻狂与迷幻,都成为而今我口中,一颗果仁丰厚的酸梅,越品越滋味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