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似平静的一夜过去，收拾起行李向车站走去，8点54分去村上的电车，再转车去海岸线，又是一条穿越县境的铁路，新泻的最上端连接着山形县。

车站前来来往往的人，没有多想多看就刷卡进了车站，8号线，越是走越是无人，和车站外相反的冷清。停在站台的电车敞着车门，车厢里只是空荡荡的，没有要出发的意思。

见到一位穿制服的，拉着箱子奔了过去，

“我想去村上，电车还开吗？”

“通知说预计12点左右发车。”

“哦，好的，谢谢。”拉着行李怏怏地通过人工通道，把卡递给工作人员，见惯的笑脸，只是不停地表示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不只是不去不了海边，连山里也是去不了的，因为除了新干线，所有的电车都是不跑的。订好的住宿，若是没有电车可去倒是可以取消的，可是下午电车还是跑的，什么地方也去不了，只能等着。

一场台风，一次失败的行程。

在车站的寄存箱里寄了大部分的行李，背着背包打发半天的时间。还未到9点，除了一些做早餐的咖啡店已经开门，可以挡风的商场都还没有开始营业。向着昨天曾去过的信浓河岸方向走去，没有下雨，风只是带着劲地吹着，看到一家路边的咖啡店，窗口的位置正对着街，便进去了。

只点了一杯咖啡，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需要打发，坐下来看着窗外风刮起的落叶，偶尔还有些阳光落在天桥上。眼睛死盯着手机上路线信息的页面，此时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窗子是映不出来的。有一处角落可以呆着的安心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的不安，都透过了玻璃，谁也感觉不到了吧。

2

呆到11点多，回到车站，先站到改札前看白板牌上的通知。发现电车已经恢复运行了，而去村上的11点42分的电车已经发车了。不坐12点32分的特急的话，就还要再等2个多小时，多付了930日币买了特急券，不想再折腾了。

特急稻穗号（いなほ）可以直达秋田，要沿着海边一直奔跑3个多小时。听说这条线上还有夜行列车在奔跑，如果有机会真想把所有的夜行列车都坐一次。

小时候，坐火车从家乡到北京要跑三天两夜的时间，车厢里的人们都可以成为像朋友一样，半路上的来去，相互的照应。再也回不去的时代，丢失的那些东西。总有人问为什么喜欢日本，为什么会一直再去，或许是因为在飞快奔跑的时代里，那些丢失的“缓慢”还被遗留在这个国家。人无法活在怀旧里，却又不能不再怀念那些旧往。或许再过些年，已经没有年轻人见过铁皮火车，没有人知道那些一等几个小时也不来的巴士，没有人知道的过往都只在动漫的画面里发现，然后又追着这些画面来到这个国家寻找这些记忆。

村上车站，除了特急稻穗号已经没有电车在前行。无处可去的自己，望着车站前空荡无人的广场，拉开了观光案内所的门。两个清闲的工作人员对于突然来访的游客很是热情。大叔拿出地图，在上面画了许多圈圈，介绍这里一定要去那里一定要去，一定要尝尝这个，那个。

来之前只知道濑波温泉的夕阳是日本第一，想不到车站广告里的某一个画面也是这里的一家店铺门前。大叔问住宿在哪里？“吉田家。”“那家是个好住宿呀，料理也好吃。”“是吗？太好了。”这似乎已经是这一天里唯一可期待的了。

虽然大叔一再说要拉着行李从车站步行到吉田家是不太可能的，但是我还是这样做了。没有去城镇里的任何店里，只是拉着行李，背着风直接往住宿的地方去了。地图上也不过是30分钟的路程，加上行李就算走上1个小时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已经坐了一个早上了。

按着谷歌地图的指示，拉着行李在几乎看不到人的街道上前行着。汽车会时不时地呼啸而过，偶尔加上偶尔看见一两个人。记得搬着行李上了座天桥，跨过的是桥下的线路，只有这一段算是艰难一些，剩下的全是如旷野一般的平径。

越是接近海边，风也是越是大，偶尔停下看看那些破落的巴士站牌，每次看到这些站牌都不确定是否真的会有巴士开来。

3

走得很慢，即使再慢入住时间3点之前也能够到达旅馆的。绿灯闪烁着变成红灯之前就停在了路口，等到信号再次变绿再前行。风那么大，太阳却还是那么晒，没有雨滴，天空下只有一阵阵干涩的风吹着，这是我熟悉的天气。

终于也觉得累了，远远望见了濑波温泉乡入口的大看板。目的地就在眼前了，那便停下来看看风景吧。眼前是一片田野，新泻的田野，一半已经被收割，另一半还在稻穗饱满的在风里形成一波波穗浪，曾经在某些小说里读到的画面。

温泉源头的炉塔里飘出的蒸汽从很远就能看见，走近了看见挂着红帘，写着龙泉的温泉。正巧两个年轻人从里面出来，一男一女，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车上。温泉乡总有许多温泉就像是澡堂，泡泡就可以了，不必住宿，更是许多人都是开车特地来泡温泉的。

不到三点，找到了自己的住宿——茶花的宿吉田屋。三层的木制建筑，没有特别大的门板，不注意看便会错过的感觉，门前也只是像个普通的人家。

安静，没有人声。怯怯地拉开门，敞亮的大厅现在眼前，听见有人小跑着赶来的声音。穿着围裙一脸和善的老板娘出现在眼前。

“很抱歉，实在没有地方可去就早到了。”

接着又出现了一位男子，报了姓名，老板娘指示男子房间是“茜字房（あかね）”，行李便被提走了。老板娘领着介绍了大浴场和家族浴房，再领我去了房间，晚餐是在房间里便没有什么食处需要介绍的。

没有订第二天的早餐，因为计划是要早早坐电车出发的。说自己是步行来的，老板娘便说明早可以送我到车站，“真的吗？太好了。”“可以啊，别的客人都是自己开车来的。”很是开心，便查了时刻表，再三谢过了。寒喧了几句，老板娘退下去了，她一直不好意思自己穿着围裙就出来了，我也表示是我不好意思，来得太早了。

4

老板娘离开后，就只剩下安静的房间。打开电视添上点声音，拉开窗能看见对面的停车场，右手边不远就是龙泉的汤塔，还是一样冒着热气。让行李随便散落在宽敞的屋内，冲上一杯茶，对着桌上的温泉馒头一并吃了，便倒在了塌塌米上翻了几个身。

明明离海边已经那么近，却没有一点想去看海的气力。什么也没有，就只有温泉了，换上绿底红茶花的浴衣，抱着浴巾毛巾就直接去了独间浴室。早到旅馆的特别待遇就是可以多泡几次温泉。

家族浴房比有些旅馆的独间要大许多，本身的设计就不是供一个人使用的，所以架子，洗漱台都齐全，冲浴的位置也有三个。冲冲洗洗，不仅洗掉一身的疲累，更想把台风带来的一切不顺利给冲出大脑。

身体浸在温池里，阳光渐渐西斜，落在墙角的光正好把树荫映到墙面上，水纹的倒影与之相应。像是异乡人落日里的一点点乡愁，和一丝丝对明日的迷茫，明明落地窗外只有山壁，却似乎望着远方。

暖了身心，从浴池出来。迷了前路，在楼里转了一圈，把相连的楼梯都走了一遍，终于还是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晚餐的时间选了最早的，在电视前多翻几个滚子，料理便来了，这一次是位姑娘。

先端上来的前菜和几道料理，然后便是一样一样的送进来。自己终究是个话唠子，一边夸着料理好吃，一边随便找着话题聊着。自然是要说起今天的电车都不跑的事情，没有去的地方有多少遗憾。她说：“那线路沿着海边，以前出过大事故，可能台风天还是太危险就不跑了。”“原来如此。”

说着自己去过东北几个温泉，她说从新泻到东北特别不方便，电车少，要花好几个小时，去东京都不要花那么多时间。我便提到了稻穗号不是直达秋田吗？她说是呀，那也要花去不少时间了，才只是到了秋田，要去青森什么的就更远了。就像从东京要去南面一样，看着不远，却是多有不便的。

住宿配的料理多是采用当地食材，和外面的料理相比可能除了招待客人式又多了一点家庭料理的感觉，更像是“私房菜”吧。米饭和味噌汤总是最后才端出来，那时候多是已经撑到了食道口，喝喝汤把米饭吞一些下去，就再也吃不动了。虽然端上来的米饭多是可以自己再添的，可能对于饭量比较大的男士来说米饭可以补了不足吧。

5

夜里终于还是风雨交加了。姑娘收拾出去的时候，帮我把窗帘子都拉上。听着电视睡在铺里，海边的天气依然不知道是冷开是热，还开着的空调和窗外大雨敲打着世物的声音。

天明时没有雨，湿了的地面，昨夜的雨。还是抱着浴巾去了大浴场，以为只有自己这么早，却还是来了位大姐。深夜来过一次，太黑没有看清外面的露天温泉池子，连浴场外的小院子也没有看清。冲了冲便在汤池里泡着，清晨起来的体温可以不算早餐来温暖，有这一池温泉便足亦。

从来没有和浴场遇到的人聊过天，大姐却是意外的健谈，说自己夫妻从新泻来，东京真远。为了免去听那些客套的，“日语真好”之类的话，现在都只是淡淡地说自己从东京来，来自哪里已经并不重要，只要没有被听出来是外国人，也不想特别说明些什么。只是，说到底自己只是个过客罢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整理好自己的行李，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15分钟到前台，退了房付了钱。这一间平时要至少1万5千以上的住宿，包晚餐11000日币的现金特价，若不是这个季节怕是一个人也是住不上的。

坐上小巴士，和昨夜送餐的姑娘道了别，车子一路奔过昨天自己独自己拉着行李走过的那些道路，一边查着时刻表，若是快一点正好可以赶上普通列车，就不用坐特急，慢30分钟，省930的车费。在发车前2分钟还是赶上了。

在晨光里，被一群上学的学生包围着，青春的脸和校服一样耀眼，听音乐的，聊天的，看书的，每天不短的车程，不多的电车，漫画一般的生活从这里开始，不那么甜蜜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而已。

光线里奔跑的列车，拉着一车人奔去的方向不是未来，只是今天而已。

今天的目的地还很远，从新泻的最北边去往最南边，在新泻换上了去越后汤泽的新干线，不想再多周折。毕竟，去十日町还有不短的电车要坐。

（つづ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