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列作人间第一香


《七律·茉莉花》

茉莉花开半夜香,冰晶玉粒满南墙。

不烦蜂蝶匀清露,共与秋虫享月光。

素手折来贴鬓暖,清茶拂去沁心凉。

江奎笔下题灵种,因傲九秋万里霜。

广东多茉莉,贱到作篱笆。明彭孙怡诗:“江南冶女千钱买,章贡人家编作篱”,不到南方,不会知道茉莉花多到成了公路边无人观赏的普通植物。广东的公路边或路中间的花栏里,最多的植物当数茉莉了。这种植物长得不高,叶子细墨,花如米粒,洁白晶莹,成片成片的开放着,由于其特别的清香,故吸引着成千上万的小昆虫。这种花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花期特别长,能从初夏开到深秋。故宋朝的江奎认为,茉莉花的香才佩称作人间第一。

        江奎在宋史上名气并不大,但其两首写茉莉花的诗却能称得上妙品,兹录如下:

《茉莉花》 其一

灵种传闻出越裳,何人提挈上蛮航。

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

《茉莉花》其二

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浓香压九秋。

应是仙娥宴归去,醉来掉下玉搔头。

因茉莉花特有的香味,故茶农将其加到茶叶中,形成了独特的茉莉花茶,这种香茶,喝上一口,便会口舌生香,精神倍增。江奎所说的要列作人间第一香,确实是名至实归,宋王兹诗“醉折一枝簪鬓睡,晓来印却枕痕香”,则是把茉莉的香形象的表现了出来,让人有体觉之感。


茉莉是一种典型的南方植物,最早从越南引进,此花移到北方,只能在温室里生存,故沈宛君诗“梅花宜冷君宜热,一样香魂两样看”突出了此花的特点,越热的地方,开得越旺盛,从而把茉莉花的地位上升到与梅并列,真可谓别出心裁,原诗如下:

《茉莉花》

明朝·沈宛君

如许闲宵似广寒,翠丛倒影浸冰团。

梅花宜冷君宜热,一样香魂两样看。

“团扇梦回新雨后,绿窗人浴晚凉初”。南方的夏天闷热而潮湿,一场雨后,茉莉花清香袅袅,此不失为消曙的好时光,东坡所谓的“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在雨后,有了茉莉的清香作陪,更是“肯与儿曹入枕帏”。

石鼎微熏茉莉香,椰瓢满贮荔枝浆。

木绵花落南风起,五月交州海气凉。

汪广洋这首《岭南杂录》把广东初夏气候,植物特点用短短二十八个字尽括无遗,作为在岭南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我,更是深有感触,其中茉莉花香随处可闻,作为客居南岭的我,真有老死其间的意愿。原来所谓的瘴疬之地,现在却是最适宜的居住之所。    

“西风偷得余香去,分与秋城无限花”,在赵福元的笔下,整个秋天的花香都只是茉莉余香所赠;“岭头未负春消息,恐是梅花欲返魂”。王庭硅把茉莉的香当作是梅花的还魂,这是高估了梅而贬低了茉莉,诚不可取矣,而他的另两句诗“王母欲归香满路,晓风吹下玉搔头”,对茉莉花香的评价,才是恰如其分,名至实归;“花史高名空第一,只今谁识藐姑仙”。清朝的德容把茉莉花比作藐姑之仙,却又觉得太过浮夸,呵呵。


《和姚榷院送茉莉韵》

宋朝·姚勉

清甚冰葩淡不妆,能从盛暑到秋凉。

琼楼合着移春槛,却向山斋供净香。

如果以娇媚的外形来描述茉莉,那只是徒劳,正如姚勉所说的“清甚冰葩淡不妆”。茉莉花这种不张扬的品德正是广东女子的风格,如宋家三姐妹,个个出类拔萃又个个默默无闻的奉献着。我们看今天广东的成就,如果没有这些广东女子的任劳任怨和默然坚守,哪里能出现一个位居全国之首的东方明珠?      

犹恋灯前未忍开,幽情如许月同来。

孤光不著狂蜂语,别韵频将奋友杯。

魄似冰仙谁作伴,香飘梅影醉偏陪。

对君愿祝东风主,莫向人间染俗埃。

        这首诗是陈是集和林启抡于洒席间和韵所作,其诗主旨歌颂茉莉,可谓写尽茉莉的品德,此正如他本人。陈是集是明末清初人,生于海南,从小就有报国之志,可惜生不逢时,在明朝就被污陷而入狱,后又面临国破家亡,此一生之愤懑和忧郁使他的诗词别有瘦硬之感,读之令人懔然,在此再录一首他遭受冤屈之后所作之诗:

远来何事使人嘘,今日邹阳已上书。

苦节一生非业绩,清名两字或宽余。

摩编自可招人妒,下楗翻多载鬼车。

石出有时将策定,莼鲈吾适问樵渔。

说到陈是集,老夫忽然想起同事陈发友,海南陈氏人口并不多,或许我这同事还是陈是集的后人也未为可知呢。



《茉莉花》

明朝·王世贞

小立亭亭度夕阳,冰肌却洗市门妆。

目成还拟昏黄约,鼻观先参黯淡香。

自是维摩羞薝卜,虚劳乐府咏都梁。

应怜旧侣颜如玉,瘴雨蛮烟总断肠。

薝卜即栀子花,把茉莉比喻成栀子,王世贞的观察能力确实挺强,如果把细小的茉莉花放大,与栀子花几无差别,可以说茉莉就是缩小了的栀子花,但却比栀子花更香,更晶莹。因睹茉莉而思人,即便在瘴雨蛮烟之地,亦当念如玉旧侣,王世贞作为明朝文坛的泰斗级人物,没想到还有儿女情长的一面,呵呵。

《茉莉》

宋 许棐

荔枝乡里玲珑雪,来助长安一夏凉。

情味于人最浓处,梦回犹觉鬓边香。

        把茉莉花从广东运到长安,只为消一夏之曙气,许棐应是感谢朋友的这盆礼物吧。玲珑雪即是茉莉花的别称,其实茉莉花还有一个名字叫“香雪”,今看到有叫“香雪”的女子,仅凭此二字就能断定其父母品味之不俗。只是现在能叫“香雪”的女子已经不多了。


《茉莉花》

宋 李纲

风露扶疏蔓翠藤,玉花剪刻见层层。

清香夜久偏闻处,寂寞书生对一灯。

        李纲把茉莉花当作了为他“红袖添香夜读书”的那位女子,这是我看到对茉莉花最高的评价了吧,正如梅妻鹤子的林和靖,茉莉花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其在于有默然坚守的品德。


《满庭芳 茉莉花》

宋 柳永

环佩青衣,盈盈素靥,临风无限清幽。

出尘标格,和月最温柔。

堪爱芳怀淡雅,纵离别,未肯衔愁。

浸沉水,多情化作,杯底暗香流。

凝眸,犹记得,菱花镜里,绿鬓梢头。

胜冰雪聪明,知己谁求?

馥郁诗心长系,听古韵,一曲相酬。

歌声远,余香绕枕,吹梦下扬州。

一生眠于青楼妓馆的柳永把这些青楼女子比作清幽淡雅的茉莉花,这是对这些社会底层女子的最高评价,在柳永的眼里,这些女子虽然人前卖笑,人后凄凉,但她们不失冰雪聪明,是难得的知己。故柳永死后,三千妓女为其送葬。

PS:没想到一株不起眼的茉莉花能够让无数文人为之吟诗作赋,为之夜不能眠,茉莉的高洁正是在于其淡然与雅静,美,并不需要刻意的张扬,而是默然的付出。夜深的时候,煮一壶水,放几片茉莉花,满屋的清香与温润便舒展开来。不需要苏子瞻的以梦为马,只需要纳兰词里的“赌书消得泼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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