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开始你就知道自己所爱非人,还愿意不顾一切去爱吗?”
“我愿意。”
近日整理旧物时又翻出了当年的日记,这么多年里我唯一持之以恒的事除了爱你还是爱你。
溃烂的皮肉在时间的反复堆积中可以不再鲜血翻涌,思念成疾却始终无药可医。天寒地冻里肆虐的大风将七零八落的记忆会集成清晰的影像。
我天生怕冷,每到冬天恨不得被子棉袄全出动。也曾暗自发誓长大后一定要生活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时过境迁后却还是留在了这个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日复一日。
我在这里等着你,那个永远十八岁的少年。
还是这个梦,跟多年前毕业的那个晚上如出一辙。你背着巨大的旅行包一步三回头的大声嚷嚷“如果这次我回头你还站在原地等我,我们就在一起。”
我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没什么如果,你回头千百次在你身后巍然不动的人始终只有我”。在“志气”这事上我们难得的默契。
很多事情其实都不是毫无征兆的,大概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是没有以后的,也知道固执下去自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可人的一生总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就能做到。道理人都懂,真正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如忘记一个深爱过的人,并不是知道已是过往的风景就可以把他从生命中彻底剥离掉。
我一直都记得那个天朗气清的午后,你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你说那个天堂到底长什么样子?
从我和你一起上幼稚园起阿姨总是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尘哥哥身体不好,言言要保护他噢!”
那个时候别提我有多鄙视你了,一个男生竟然需要女生保护。可是那么长的岁月里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你并不像阿姨说得一样需要我保护,你勇敢又聪明,总是比我优秀太多。
十五岁那年你辍学在家,整日行走在三点一线间的自己突然之间就变得单薄太多了。
后来你就再也没有陪我疯跑过了,总是静静的坐在家里看两本书写几页字。
我从阿姨的口中大概了解过一些关于你的病。大夫总是很小题大做不是吗?他们还说一场小感冒都能要人命呢!反正我是不相信你会得什么不治之症。
我的人生活到十八岁每时每刻都和你联系在一起,如果没有你我至今还在孤儿院和一群孩子抢一个鸡腿一个破布娃娃。从阿姨将我带回来的那一天我就只有一个使命,要习惯时时刻刻走在你的身后。习惯这东西一旦养成有时候也有摧枯拉朽的本领。
那年你走时问我“如果一开始你就知道自己所爱非人,还愿意不顾一切去爱吗?”
“我愿意。”
大概是我当时坚定不移的神色动容了你,你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对着我的半张脸,一直沉默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我也知道你顾忌什么,我也知道有些天命不可为,可早就有人把道理告诉了我们不是吗?宁肯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也不愿在悬崖上眺望千年。
傻就傻吧,人生只有这么一回。
我当时真的很不服气,昂首挺胸的质问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一定不可以呢!
十八岁那年你在机场大厅里频频回头,我终于到达机场时你不由分说上来就给我一个大熊抱,我被你生硬的骨头硌到蹙了眉但还是很贪恋那个温暖的怀抱,岁月流逝那是我生命里永垂不朽的余热。
隔着前来登机的一票行人,你在闸机对面挥着手臂大声喊“木槿言,如果这次我回头你还站在原地等我,那我们就在一起。”我被周遭陌生人投来的不明目光盯得有点手足无措,可看到对面眸若星辰的你,我就变得无比欣喜。果然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终于还是撼动了你这块僵石。
后来的我改了志愿留在了这个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静默的等着你,可是你却再也没有回来。
时间苍老后我总是不断想起当年阿姨的那句宽慰之词,她将你的照片紧紧的捂在心口整日泪意涟涟的坐在楼门口不住喃喃“也罢,也罢……终究要去的人,也算是省去了病痛的折磨……”
那时候我已经心知肚明渐冻人会有怎么样的一生,可我还是愿意相信如果雪山没有崩塌,你没有舍己救人,一切还是会有所不同,对吗?
你知道吗?北国又下了一场雪,像是数不清的眼泪凝结成的绝望纷纷扬扬。
但我依旧站在原地等你回来,等你带我去仔细看看这大千世界的每个角落,等你兑现儿时的所有承诺。
牧尘,我不失望,真的。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带我走,所以在此之前我必须好好的替你照顾阿姨,替你认真努力的过完这人世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