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烈鸟的心事 风清扬 原创
相传在楼兰古国有一种奇特的鸟。传说他们羽毛丰满后会一直往南飞,不停的飞,只为在南焰山让天火将自己的羽毛点燃,而后将火种带回楼兰古国,在天翼山化为灰烬。所以,楼兰的子民称它为火烈鸟。并将其视为王的保护神,当楼兰王子受罚入塔,火烈鸟也接受神罚困于通天塔中,一旦有异族侵入,火烈鸟将火光迸现,显示出超常的神力,全身都被耀眼的光焰笼罩,尖利的喙成为最锋利的刃。
1
我今天去了动物园,花了15块钱买了一张门票,不为别的,不为观看熊猫,狮子和老虎,也不为其它可爱或是凶猛的动物。只为了那我一直钟情的火烈鸟,传说中的神鸟,如凤凰一样。那火红的羽毛喷射着激情的火焰,自由的神鸟。这么多年,我已经不知不觉被生活磨得失去了斗志,我的眼睛里不再闪光,心中也渐渐失去了年少时的热血与激情。为了重新找回自己,为了心中残存着的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为了再一次站起来优雅地活着,我决定去看火烈鸟。为了它,我觉得这15块钱花的值。
并不是所有的游客像我这样为了只看一次火烈鸟而不惜花15块钱,是的,在他们看来,我是一朵奇葩,而且蠢得有些可爱。不过,那又如何,我选择随心而活。
买好票后,我进了动物园的门。动物园里游客很多,有打扮时髦的时尚青年,有浓妆艳抹的曼妙女郎,还有西装革履的油腻大叔,有天真的学生,几个月大的牙牙学语的婴儿,还有年过花甲满头白发被岁月的手掰弯了脊背的老头老太。人们来自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他们从事各种各样的职业,但他们像是同时约定好了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出现于此,只为了同一个目的,参观动物,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失去了自由的动物。于是,各种动物不得不收拾好心情,在动物饲养员的安排下将自己打扮得焕然一新。它们得表现得与平时不一样。野禽得拼命飞来飞去,以便像笼外的欣赏者证明自己很快乐,老虎和狮子等猛兽得叫声响亮,以便向游客表明自己很凶猛,并不是好惹的。而猴子得尽量表现得不那么活跃,虽然有多动症的困扰但是也得稍微忍耐一下,方便笼子外的游客在为自己照相时不至于太费力。它们得在游客面前假装很快乐,即便它们的内心一直在淌血。为了迎合,为了取悦,为了钱,人可以不择手段,而动物只是配合演出的演员而已。只要不过分,只要还未触碰到彼此的敏感点,一切都还可以商撰。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在指示牌的引领下来到火烈鸟馆。进去之后,只有两三个人。一位中年妇女带着他的儿子,还有一对情侣,他们站在透明的玻璃旁贴着脸向里面张望。
想必里面住的便是火烈鸟了。我激动不已,急忙忙跑了过去,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贴着玻璃向里面张望。
没错,关在里面的便是火烈鸟无疑了,传说中的神鸟。
那是一群火烈鸟,它们身上羽毛的颜色并不是像火焰一样的红色。而且淡淡的粉红色,像是被拿劣质洗衣液洗得褪色的衣服一样,再也不是那种热烈的喷射着激情的火红色了。它们挤在一起,低着头,用长长的嘴在水中探寻着食物,它们的眼睛不再闪闪发亮,而是像即将熄灭的碳火一样闪烁着微弱的光。它们偶尔扑打着翅膀,它们没有歌唱,也许是歌唱,而我隔着玻璃听不见。
我感到很失望,非常失望,不是因为心疼那15块钱,只是没有看到我所期待的那种火烈鸟。我叹了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去。
“妈妈,那只火烈鸟为什么用一条腿站在那里,它在干什么呢?”小男孩稚嫩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
“呵呵,它大概是在睡觉吧?”中年妇女笑着回答道。
“用一条腿站着睡觉?”
“嗯!”
“那难度应该很大吧?不过它睡觉时的样子可真优雅。”小男孩看着他妈妈的脸兴奋地说道。
2
我回头一看,注意到了他们口中所谈论的那只火烈鸟。它全身长满了那种火红色的羽毛,那红色鲜艳得仿佛能瞬间燃起来一样,红色的小眼睛闪闪发光,它用一只细长的橘红色脚爪着地,而另一只则高高抬起来。它微微眯缝着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睡觉。
我几乎是在瞬间被它吸引住了,火红色的火烈鸟,喷射着火光的火烈鸟,如其名字,名不虚传。
我走了过去,将额头贴着玻璃盯着它看,像是在专注地欣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一样。时间以我察觉不到的速度在悄无声息地溜走。其它的游客都已离开,整个馆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充满意味地盯着它看,它觉察到了我的存在,缓缓睁开的眼睛,用火红的眼睛注视着我。我在外面,而它在里面,我们之间只是隔了一块透明的玻璃。
“火烈鸟先生,你在干什么呢?”我好奇地问它。
它盯着我看了一两秒钟,将另一只抬起来的脚爪慢慢地放下,然后迈着步子向我走来。它优雅得像位绅士。
它走到我面前的玻璃前停了下来,好奇地盯着我看。它红色的瞳仁像两粒燃烧的碳,那上面投射出我的身影。
“我等了你那么久,你总算是来了。”它像是见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对着我说道,声音颇为苍凉。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对它说道,我的声音更像是一种忏悔。
它苦笑一声,对我说道:“没什么对不起的,我讨厌这三个字,它除了徒增我的烦恼之外一点用都没。我的生命能活30年,还好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的出现,虽然我早已死去,只差埋葬了。不过能看到你,我还是感到很欣慰。”
“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嘛?”我问它。
“对于有些鸟而言,从它被关进笼子里,与自由告别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死了,只差最后埋葬了。就像我这样。虽然它们中有一些告诉我,不要那么绝望,难过的时候就抬起眼睛仰望一下湛蓝的天空,然后试着扑打一下翅膀,想象一下你正在笼子外面,在天空中自由飞翔。可是我不愿那么做,那样只会使我感到痛苦。比被一群傻瓜围观更使我感到痛苦。”它忧伤地说道,语气显得很凄凉。
“所以你选择了用一条腿站立着睡眠?”我问道。
“嗯,至少这样能使我感到好受些。”它笑着对我说道。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你渴望自由,渴望蓝天白云,渴望飞翔,渴望从加勒比海洋吹来的湿润的海风,渴望着你那位火热的配偶。这一切近在眼前,只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然而你却永远都触碰不到。你为此感到难过,我也一样,看到你这样难过,我也忍不住难过。我和你一样,虽然自己被关着的笼子大一些,虽然自由多一些,可是从心而言,我还是不快乐的。正如你说的那样,有些人25岁就已经死了,只差75岁被黄土埋掉,而有些人直到80岁依然生龙活虎的。相比较而言,我更愿意选择后者。谁不愿意让自己的生命尽情燃烧,哪怕最后被烧得只剩下一块灰白色的煤渣,那也是我们所期待的人生。和你相比,我毕竟自由些,有选择的权力。火烈鸟先生,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完成的心愿吗?”
“谢谢你,孩子。尽管已与自由告别了,但我还是很感谢你。替我把飞羽带到美丽的博格利亚湖,将它交给我的伴侣。”
“如果你的伴侣已经死了,或是迁往其它的地方了呢?你知道,世事无常,不排除此类意外状况的发生。”我说着,认真地注视着它的眼睛。
“那你就把我把飞羽丢进湖中央,让盐碱水溶解掉它。”它说完,垂下了眼睑,显得很失落。
“好吧,我答应你。”我点头同意。
“谢谢。”它向我致谢。
“不要说这两个字,你知道,我讨厌这两个字就像你讨厌对不起一样。没什么值得感谢的,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义不容辞。”我笑着说道。
“嗯!”它点了点头。
然后,它打开火焰般赤红色的翅膀,扭转脖颈,用尖嘴把其中最红的羽毛硬生生地扯了下来,那伤口处在滴着鲜血。
我不由得身子一颤,打了个哆嗦,关切地问它:“那样做一定很疼吧?”
它苦笑一声对我说道:“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尽管很痛,可我必须得忍受着,就像我习惯了抬起一条腿睡觉一样。要想和它们不一样,必须得受得了这痛楚。”
它叼起那火红的飞羽,从玻璃孔中递给了我。我小心翼翼接了过来,将这火焰捧在掌心,根部还沾着血滴,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你走吧!以后别来看我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落魄的样子。那样并不好看。”它说完,转过身去,回到原地,依旧像刚才那样抬起一条腿站立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见!”我向它告别,然后转过身,抬起一只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将手中的“火苗”小心翼翼地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那团火苗燃烧着,点燃着我冰冷的血液,唤醒着我生命的激情以及所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3
回去的时候,游客依然很多。斑马场前挤满了人,而场上的几匹长着黑白条纹的斑马百无聊赖地啃着草皮。围在栅栏外的一个女游客对着其中一匹正在昏昏欲睡的斑马唱起歌来:“斑马~斑马~你不要再睡着了~请让我看看你受伤的尾巴~”周围的游客停了不禁轰然而笑。而她依然唱的更大声起来。唱的那匹斑马突然站了起来,围着木柱子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斑马很生气,换做是我,一定冲出来狠狠地揣她一脚。老子尾巴没受伤,老子只是不自由而已。
我越发觉得无聊了。只自顾自地匆匆走了出去。
我站在动物园的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里面,再一次在心里向悲伤的火烈鸟先生默然地做着告别:“再见了!你的心愿我会替你完成。”
我抬头看了看周围,街道上人来人往,几乎所有人的胸前都挂着一个笼子,里面的那颗红色的小鸟默默地站着,疲倦地合着眼睛,看起来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惊慌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我感到很庆幸,没有笼子,它还在快活地跳来跳去。
当心不再激情跳跃的时候,便是达到了死亡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