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若有来生,我必会先负了你。”清萝对我说的这最后一句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久久不能忘怀,如若真的有来生,我倒是甘愿她从未遇见过我,便不会承受如此多的心伤了。
02.
我父母姓甚名何早早就不记得了,许是出生后因脖颈处有不祥的印记便被他们弃了,三娘说是她将我捡了回来,她唤我为华鸣,待我极好,如同我的再生父母。三娘是个奇女子,武艺上乘,医术也高明非常,最重要的是她的厨艺更是无人可及,将我养的体格好得很,我自幼便在她的督促下学习着她的功法与医术,就连厨艺也被她硬逼着学会了。
三娘从不与我详说那脖颈间的印记,我也觉得没所谓,不过是一块四不像的黑色印记罢了,但她让我小心护住脖颈的印记不许他人看见,为我做的衣服也都是领子极高的,一开始穿起来别扭得很,久而久之反倒也习惯了。
转眼间三娘已收养我二十余年,我在山中呆的腻了便想下山去游历,从未让我踏出山中一步的三娘,在离开前三番五次的嘱咐我,一定勿要让他人看到颈间印记,我因好奇问为何,她便又是一如从前的瞪着我闭口不言,引得我更是好奇,暗自想着下山后一定要将此印记解读出个所以然来。
03.
山下的若水城不比山中清净,如此喧闹繁华的景象还是人生初见,无一不吸引着我的目光,无意看到街头那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好奇心驱使,我便也凑了个热闹走上前看了一看。一众人围观的是一位姑娘与一位公子,这位姑娘戴着白纱瞧不清真面容,但一双眼睛生确是极美,那位公子看起来倒是也有些许风度翩翩。
“这位大哥,劳烦问一下,这儿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伙子你有所不知啊,这司空家的姑娘已经被这无赖公子缠上许久了,这无赖非是要想看姑娘真容,每日都从司空家门口堵着,这不今儿又到时辰了。”
“竟这般无赖?”
旁边一位姑娘听后凑到我面前来。
“莫要说无赖!这罗公子不过是痴情种子一颗罢了,已然爱慕这司空姑娘数月了,只想求得两情相悦,谁曾想这司空小姐竟连真容都不许他看,要知道若是让罗丞相亲自去提亲,那司空姑娘便是非嫁他不可了。”
后来又听了几位围观路人的说辞,才明白了这出闹剧的前因后果。这罗公子自从有一次与司空姑娘偶遇后,便一直念念不忘,每日都在司空府前等着姑娘出来,想看姑娘真容,算到如今也大概有小半年了,然而这司空小姐却是对他客气万分的,仅是点头或摇头回应,一句话都未曾与这罗公子说过,惹的好些位女子都为罗公子鸣不平。
我对这二人的感情纠葛着实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司空小姐的那一双眸子,清澈如月下泉水一般,令我难忘。
04.
看完这场闹剧又转了许久才寻得一处僻静的客栈住下,乏累了一天才躺下刚合上眼睛,接来便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争吵声,因为房间的隔音并不算好,我皱了皱眉头,没起身,闭着眼睛继续听着隔壁的动静。
“清萝你当真不知我对你的心思吗!”
“小女不知。”
“司空清萝!你不要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罗暄罗少爷,你今日都可以打伤护卫将我掳来这偏僻客栈,你倒是还想做什么事情?”
“司空清萝,你当真以为我没有办法娶了你吗!”
“你……”
我实在听不下去,便起身拿起剑,走到隔壁一脚踹开了门,眼前那无赖正紧紧握着司空姑娘的手腕不放,我飞身一脚正踹中他胸口,怎料这一脚竟没掌握住力度,着实让他摔的狠了些。
“你,你又是哪一个!”
“我是谁,你就不要管了,今日这姑娘我护定了,看你倒是还敢做些什么。”
“你可知我是谁!”
“你叫罗暄,刚听到了。”
“你……不知天高地厚!”
我上前想再让他尝着苦头挫挫他的锐气,哪知刚上前那公子便起身揪住我衣领不放,不知道他哪里来这样大的力气,硬是生生的将我的衣服拽出个口子来,我刚要出手教训他,他突然不知怎的好似受了惊,眼中满是惊恐的一瘸一拐的跑出去了。
“这倒是怎了?”
我抬起手去摸脖颈,衣领已经被那罗公子扯的没有模样,我想着那块黑色的印记定是露出来了,难不成他是看到那印记才受了惊?正想着,司空姑娘走到我面前双眼直直的看着我。
“你这印记……”
“怎的,姑娘知晓?”
她移步关紧房门,又走回我面前,定睛看着我,那一双眸子看的我一时出了神。
“公子名叫?”
“啊……华鸣。”
“你这印记我并不知晓是何物,但那罗公子自幼便是被一位仙长看护教养长大的,定是知道其中玄妙,所以才会受惊。”
“这般如此,那我去找那仙长便好了。”
“可以去,但你不要先让他看你脖颈上的印记,以免他多疑于你。”
“好。”
司空姑娘抬起手整理方才乱了的发丝,这一抬手,长袖滑落,遂看到她手臂内侧的印记心中吃了一惊,那印记,与我脖颈处的印记竟一般无二,只是小了很多,不足我脖颈上印记的一半大小。
05.
第二日我便去司空所说罗府后面的竹林去寻那位仙长,眼看转了快一天,转遍了竹林也没看见人影,累的靠在竹丛旁想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这一休息竟睡到了黑天,再睁眼时眼前却不是之前那般的景象了,凭空出现了一个竹屋,看门开着,我便走了进去。
这竹屋并不像在外面看到的那样小,走进后空间大的很,左拐右拐也走不到尽头,转过不知道多少个拐角后,终于看到了一个房间,门正虚掩着。
“你说你看到了睚眦兽的印记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仙长您为我讲过,那睚眦兽如果寻到替身便会烙上印记,可是真的?”
“确实是如此,不过不只是替身,还有另一位能接触封印的人,他们身上都会有印记,只不过大小有些差异,那睚眦兽,龙身豺首,嗜杀好斗,如若找到替身便又会为祸人间,所幸的是它虽找到替身,但我还未觉察出它有任何觉醒的迹象,所以罗暄不必担心。”
听到这里,我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不知那位仙长是否觉察到我在偷听,压住心中的震惊,退至了竹屋外,一个人直愣愣的向前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坐在地上,看着满月洒到湖面的光芒,又想起了司空姑娘的双眸,亦或是,想起了司空姑娘这个人。
“你可知她是你要杀的女子!”
我惊坐起身,环顾四周看确是渺无人烟,这个声音不知是从哪里发出来的,让我十分震惊。
“你是谁?出来!”
“你当我若是出去,你还会活着?那司空清萝还会活着?那所谓仙长还会活着?这世间人还会活着?”
“你到底是谁!”
“我便是如今在你体内的睚眦兽!”
“你!为何在我体内?”
“华鸣我告诉你,你本命确实叫华暝,不过那个字不是百鸟共鸣的鸣,而是暝暗无光的暝!你命中注定便是我的替身!那个名叫司空清萝的小女子,便是注定你要去杀的人!只有杀了她,我才可以从你体内挣脱,你我才可以获得自由。”
“不可能!我怎会杀了她!”
说完后我闭目运起功法,想将它压制在体内,在即将压制住它的那一刻我脑海中浮现出清萝的样子,和那双如水的眸子,一时分了心被那恶兽反噬,几口鲜血连连吐出。
“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别妄想压制于我,除非你不要命了,那小女子必死无疑,我有的是办法逼着你杀她!你若忤逆于我,那山上叫三娘的女子,便是她会先死!你可要记住!”
看着连连吐出口的鲜血,觉得眼前变得越发血红,就连月光都变成了血红色,恍惚之中看到远处磕磕绊绊跑来一个人,走近后定睛一看,眼前的血色愈发浓郁,啊,原来是你,清萝,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06.
清晨醒来,还是置身于这片竹林,自己枕在清萝的臂弯中,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上扬了些许,想用手去触一触她面容上的白纱,没成想那白纱本就有些松动,便掉到了我的脸上,隔着白纱看着面容姣好的清萝,起身在她额头柔柔轻啄了一口,再低头却看到她双眸如水的望着我。
“我……这……啊……那个……”
“竟还像个孩子似的结结巴巴。”
清萝掩面微红着脸笑了起来。
“你是第一个摘下我白纱的男子,看到了我的真容,你倒是要负责的。”
“我负责!自然负责!”
下巴抵着清萝温润如玉的额头,心中万般想娶怀中这个女子。
“我说过,你是要杀了这个女子的!你竟还想娶她!”
睚眦兽的声音又在我的脑海里响起,自己的手竟然不听使唤慢慢移到了清萝的后颈,定心运法,再次将睚眦兽压制住五六分,才将自己想要伤害清萝的那只手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清萝,我想,这第一次抱着她,也便是最后一次抱着她了,如果我是个普通人,定是不会负了你的,但我不是……随即慢慢松开了环抱着清萝的手,送她回了司空府。
到了司空府门口,清萝转过头对我莞尔一笑。
“我可是等着你口中说过的负责。”
“嗯……我……不会食言的……”
07.
这几日睚眦兽越发难以压制,但我还是拼尽了过半功法将他压制住,与清萝一同度过了几天同寻常人一般相伴的日子,作出决定的前一天,我为她亲手做了一桌饭菜,与三娘学的手艺也终于派上了用场,清萝吃的连连称赞,还说以后若是嫁了我倒是不用愁苦饭菜的,我真的舍不得她,但又必须要舍得。
第二天我几乎耗尽所有功法再次将睚眦兽压制住,先是回了趟山中看望三娘是否安好,又去了趟罗府劝罗暄让他父亲罗丞相去司空府提亲。
“你对司空清萝是否真心?”
“自然是真心,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那你今日就让罗丞相去司空府提亲,司空姑娘定是愿意嫁你的。”
说完我便转身离开,最后我随意在花楼寻了个姑娘带去了上次与清萝相遇的小客栈,还是那个屋子,我也与清萝相约来此,听到回廊中清萝唤我的声音,我让那姑娘衣衫不整的躺去床榻上,自己则半扑在她身上,清萝推开门后,什么都没说,我马上又听到了“嗵”的一声门又被关得严严实实,我坐起身让那姑娘跑着出去,不一会儿清萝便进了屋子。
“你……这是在干嘛……”
“我与那姑娘,与你,亦或是与其他女子,都是一样的。”
“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睚眦兽好像有所感知,不停冲击着我功法所做的屏障,俨然已撞出了裂缝,我狠下心,似笑非笑的看着清萝。
“那些话对谁都可以说,不都是一样,那姑娘因你而受惊跑了,就换你与我共度良宵吧。”
说着我拉着清萝的胳膊将她压到了床榻上,俯身看着她。
“你……竟是如此这般的人……竟还不如罗暄!起码他对我的心是真的!”
“那你嫁了他便好。”
“好!方才罗府已经去提亲,我便允了,明日就嫁给他!”
体内的睚眦兽已经挣脱了十之七八的束缚,时间所剩无几,我握着拳头,额间的细汗也渐渐渗出。
“与我说作甚!嫁谁与我何关!快走罢了!”
“好!你定要记着,如果有来生,我定会先负了你!”
说完她起身头都没回便夺门而去,我闭上眼睛想着与清萝初见的那一天,那双清澈无比的眸子,那层轻薄的白纱,用最后仅剩的气力由心口处给了自己致命一击,睚眦兽的力量随即逐渐减弱。
“你认为我死了你还能活下去吗!”
“我的生死……无所谓……”
睚眦兽的生息逐渐消散,与我,亡在了一起,自此世上再没有睚眦兽,也再不会有睚眦兽的替身了。
在最后清醒的几秒里,我脑海中停留的仍旧是那双清澈无比的双眸,怎奈我与她有缘无分,不过只要她能够幸福安康便是最好。
“清萝……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