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学校的车上,我问R姑娘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讨论了半天也无定论。最后,我说,你对你的未来没什么概念,话题又转换到R姑娘对现状的迷惘。R姑娘本科也算是个校园风云人物,学霸一枚,技能大赛一等奖,大三便发了2分的SCI文章,校报主编,有学姐沿着这条路进央视,只是R姑娘为了伟大的医学事业拒绝新闻圈。虎落平阳被犬欺,考研失利,R姑娘在不喜欢的学校,继续着不喜欢的专业,遇到了奇葩导师与不靠谱师兄,被欺负得几乎患抑郁症。下车前,她问我:你那段时间是如何熬过来的?
如何熬过来的?简直像童话故事的开场,It’s a long story.
虽然听前几届的学长说过我的专业不好就业,可是,没想到会是如此现状。好歹我们全班高考分数都很高,好歹一附院我们专业对口科室全国排名第九,好歹我们学校学风严谨我们是学霸寝室,好歹我大三就进科实习,万万没想到,找工作时候连三本都不如。那年,我也是考研失利,我却宁死不屈绝不调剂,从遥远的北方沿着人口分界线到了云南的边陲小镇。我的理论是:既然同样找不到好工作,那我也要看不一样的风景。
之后,便有了连续工作88小时的壮举,说起来,很奇怪,我并不记得有多么辛苦,只是像我旅行时留下的伤疤一样,是我光辉的勋章。不一样的风景总是有趣的,我不想家,云南有吃不完的水果,各种不认识的蔬菜,半夜十二点仍然熙熙攘攘的步行街,我坐在喜欢的人车后座,夜风拂过我长发,我快乐又悲伤着。那是一段醉生梦死的日子,我们去另一个城市彻夜买醉,凌晨挡住车牌,在国道上超速飞驰,为了提神一路放着罗百吉的《吹喇叭》,看缥缈云雾从两侧的青山冉冉升起。我们做一夜的手术,在初升的朝阳里喝一杯咖啡,转身继续救死扶伤。
真的做到了The dog equally work, the lady equally plays.
但是,我告诉你,亲爱的姑娘,我用这样的忙碌麻痹自己,一停下来,我就怕,怕得要死。每个深夜手术回到家里的时候,对着空荡荡的黑暗房间,我怕我走得太远,没有一盏灯为我照亮回程的路途,我怕家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有独女我鼎力支撑,没有肩膀让我依靠与哭泣。那时候科里摊上了医闹,主任担心我把我调到门诊,我刚回住院部值的第一个夜班,家属带了一帮男人来打砸抢,令人寒心的是,院领导在电话里回复:“我们在监控室看着呢!”我怕我被砍,客死他乡,只有一抔骨灰回我的深北方,葬在鹅毛大雪里。那一年,我顶着坑死人的专业,不能跨考,此生我只能拿我不想要的证,此生我无法翻身。以前,我不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而是,把墙推倒了我也要跨过去!终于知晓,终有人力不可为之事,国家不明觉厉的政策,可以抹杀你之前全部的努力。我怕,我此生无论如何努力,终究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我推倒在地,我注定一事无成。不能做到最好,我宁愿不做,这是我的执念。我恐怕要离开我深爱的手术室,不能再呼吸那里干净的空气。这样的壁垒,我不能打破的话,我又该如何前行?
亲爱的姑娘,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这个世界,不符合你的想象。可是,姑娘,你听我说,现在我回忆起那段经历,我不是完全带着抱怨,当然,也并非感激。你知道,一月份,我又回了云南,在很近的距离,我绕过了我曾奋斗的土地。那种复杂的情绪,浅薄如我,不知如何向你表述清楚。或许,当老了的时候,我已开了客栈,你来到我风景如画的家,我会温壶米酒,重新开口对你讲。
现在,我和你承担着同样的压力和困惑,可是,亲爱的姑娘,我重新拾起了我的笔,至少这对我来说,不是坏事,这是我一直想做的,终于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开始了。我放弃了一条路,上了一个台阶,我有了更广阔的视野,看到了四通八达的路。彼时,也是看不到光的,但我只想摸索着向前再走走试试,我不后悔。
亲爱的姑娘,我不能给你什么建议或指引,因为你是你呀,不要羡慕别人一帆风顺,世界上每个人的心路历程都是不同的,他在你看不见的角落也会有着黯然神伤,也许他正在羡慕你呢。我想啊,人总要经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才能到达光明的彼岸,那瞬间,你的眼睛会因不适应光亮而暂时失明。我们只是不知这黑暗的隧道有多长,才会怕。没有人知道它的尽头在何处,或许,它只取决于你的心。
亲爱的姑娘,这首安静的歌送给你,晚安,愿你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