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的窗外,再没了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最后剩下的,只那呜呜的风声。
01
“山哥?”
“咋啦?”
“我想起了一棵树”智航说。
“嗯,你说!”
“不睡觉了?”
“额,还不是你害的,你成功的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其实敞开心扉的时候,谁都不想结束话题。如果黑夜可以延续到永远,我们的故事便是永恒。
“那是一棵树,柿子树,很大的柿子树!”
“有多大?”
“九十多岁了罢。”
“九十多,岁?”
说到这,心底就莫名的升起一股敬畏,又不知怎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它跟你见过的柿子树,可能不太一样。”志航接着说。
“哦?怎么说。”我问。
“它主干刚上去,就开始分叉,然后就一直长,差不多长到有四到五米高的样子。”
“而且它生在一口池塘的旁边。”
“这倒是,的确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我以为它会是笔直的躯干,然后长上去再分叉。也没想到,它的旁边会有一口池塘,柿子树一般都是种在庭院旁的。
“那它的主人是?”我又问。
“一位90多岁的老嗲嗲。”
“女的?还是男的?”我有些疑惑地说。
“我说,嗲嗲!你说是男的女的?”他反问。
“老奶奶吧?”我们那边其实统称爷爷奶奶都是嗲嗲,所以我才继续追问的,当然我没有跟他说这个。
“当然啦!”
“那她应该很多白头发吧?”
“脸上应该还有很多皱纹。”
“额,你这不都是废话!九十多岁的老奶奶,肯定都是这样啦。”他哈哈地笑道。
“那肯定是一个很慈祥的……”我嘴里叨扰着,很细很细地说给自己听。
“那可不是!”他继续笑道。
“我靠!这都被你听到了。”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掩饰着我的尴尬。
“她住的土房子罢,瓦片是青灰色的?”
“嗯!”
“地板是土黄色的?
“嗯!”
”然后坑坑洼洼,一步一个坑的那种地面?”
“嗯!”
“窗户嘞?什么样的?”我问。
“继续猜啊,我还以为你都知道嘞!”他调笑着。
“哼!也是木头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不屑一顾地说着,还抛下一句冷哼。
“且,我还以为你去过嘞!打脸了吧,是铁做的,然后是封上玻璃的窗。”他得意着,嘘了口气。
“她里面的家具很少,然后很简单,卧室里就一张床,是也不是?”
“呃,还真是这样?你莫不是真去过嘞!”
“那可不是!我当然,没,去过。”我哈哈地笑着。
“那床长啥样子嘞?”我有点好奇。
“就那样呗,床还能长啥样子。就小床,木头做得。然后上头挂着一个,泛黑了的蚊帐。”他告诉我。
“不过那个床头板是木雕的,上头是啥图案倒是忘了,好像有点像孔雀,不对!应该是凤凰。”
“那,老嗲嗲叫啥名字呀?”我好奇着她的每一个细节,不知为何却有种亲切的感觉。
“我们都叫她齐嗲嗲”他说着。
“她年纪那么大了,她的儿女不回来帮她把房子弄好么?还有她平常吃饭啊,啥啥的都自己弄的?”我又问。
“她的子女都在外面吧?很少回来的,老奶奶很健康的,一般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偶尔邻居家叫她去吃下饭,村子里的人也会帮助她的。”他说。
02
土房子,青灰瓦。下雨的时候雨点沿着屋檐,一点一点的聚在一起,然后又沿着檐角的边缘滴落。
偶尔迸溅到土黄色的地板上,于是土黄又被装点成青色。哦!那是青苔的色吧。
老奶奶这时候会坐在一把老木凳子上,凳子就摆在坑洼的客厅,望着大门外。她就也听,静静的、静静的雨落下。
或许这时候,会有几只小鸟为了躲雨,就踩在她家的屋檐的梁上,瑟缩着羽毛。
老奶奶也许有一间小菜园,偶尔扛着锄头去锄下地。青菜成熟的时候,就去摘几片叶子。出太阳了,她便搬着那把老凳子去自己的地坪上坐坐,晒下太阳。
也许还会有几个老奶奶一起,坐在那里,谈论起她们年轻的时候。
这时候,阳光会落在她们脸上。而那一条条金色的河流,慢慢的舒展、流淌,河里荡出一阵阵涟漪。再化成一双眯着的眼睛,她们笑着。于是那声音,就融入自然。
老奶奶,应该没有电视。也许也没有手机,她不用操心外界的世界,因为她不属于那边。她早已融入这边的自然,她早已经成为这边自然的一份子。
春天的时候,她可以听一下悦耳的鸟鸣,也许她们的眼睛看不清了,但是那红的,黄的,绿的,彩色的颜色她应该能模糊的看到。
而淌进心里的彩色,人们称它们为感动。
夏天的时候,白天她们就躲在土房子里休息。房子里会很凉快,也很安静。听不到城市的喧嚣,传来的也许是几声猫叫。
晚上,她又可以搬出那把相依为命的木凳子。放在自家的地坪上,享受着从天上吹来的风。
这时候,蟋蟀会为她献上动人的曲子。
她总也盯着,天上的繁心。那颗最亮的星,也许是她的什么人罢,风吹来的时候,她就望着那颗明星,然后默默走到柿树下。
这个时候,她的脸颊上便也闪耀出晶莹的星。也许只是风吹起的沙子,迷住她的眼里。
那星星于是掉进她的眼里,她搬起那把木椅进屋去了。
秋天的时候,柿子树成熟了。她总也是费力的将柿子打下,然后挨家挨户的去送,多出来的就摆在自己床旁边。
老奶奶喜欢秋天,也许是喜欢那棵成熟的柿子树,它给她寄来的成堆的思念。
她总也会望着那棵柿子树流下热泪,就如同她父亲曾经种下它的时候,那亲手浇灌的水一样清澈。
冬天的时候,老奶奶就会在家里燃起炉火。她的心,就如同那火焰一般温暖。
这是我想象中的老奶奶,当然这太过诗意。现实,也许就大不相同了。现实中老奶奶的寂寞、孤独,那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03
“小的时候,我把死的癞蛤蟆丢进齐嗲嗲晒的萝卜条里。”
“眼看着那雪白雪白的萝卜条中,有一只灰不溜秋的死蛤蟆躺那,别提那个心里面高兴哦!”
“结果被她发现了,我就准备撒腿跑来着。”
“你猜怎么着?齐嗲嗲居然眼带着微笑,朝着我走来,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
“小航啊!你下回不要在奶奶这里做坏事咯,奶奶给你东西吃哦!”边说边将自己的手掌慢慢的散开,像一朵刚刚盛开的花朵,只是那颜色又不太对劲,像刚刚枯萎的草。
只见着一个个珠子般大小的东西出现在她的手心里,我笑着朝她做了一个鬼脸,拿了吃的转身就跑掉了。
至于那只灰不溜秋的死蛤蟆,当然还留在雪白的萝卜条里头。转身的时候看见老奶奶,正弯着腰费力的将它弄出来。
“我还记得当时的那个龙眼,都还是绿色的皮,一点也不好吃嘞!吃了一个就全扔了。”
“不过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给齐嗲嗲捣过蛋了!”他略带歉意地说着,那些关于齐嗲嗲的故事。
“还有么?关于齐嗲嗲的故事?”我迫不及待的追问着,想了解这个九零后的老奶奶的故事。
“有一年,我们这边修铁路。老奶奶把那些工人叫到自己家,把柿子分给他们吃嘞。还亲自下厨,给他们做饭,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
“我小的时候,去偷摘柿子。由于它在池塘边上。我们就不怎么敢爬树,怕掉水里。树又太高所以又摘不到,我们就跑到齐嗲嗲的房子边上看。”
“透过那个玻璃窗,我们几个看见里头全摆着整整齐齐柿子,红彤彤的柿子,看的我们是口水直流。”
“倒也不是特别喜欢吃柿子,只是那个时候没什么东西吃。”他解释着。
“那后来嘞?”我迫切的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后来啊?我们背后就伸出一只手。”带着十分惊恐的语气,而且边说还边伸出一直手往我脖子上一放,结果我也是吓了一跳。
“后来,齐嗲嗲,拍了拍我们几个的肩膀。吓得我们几个差点没从窗户边摔下来。”齐嗲嗲把我们几个叫到房间里,一个人分了好几个柿子。
还说她走不动路了,就不能挨家挨户去分了,叫我们去说有想吃的人就自己去摘。她带着几分歉意,同时又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这些事,我都清晰的记得,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我都记着!”他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了,我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哽咽。
“后来,齐嗲嗲……”我说。
“是的,后来她的子女回来办事,再没人去管她的柿子树了,因为那棵树妨碍了人们办事,所以后来也被人砍了。”他越说越哽咽了。
而我心里也不知为何,也莫名的伤感起来。
“也许,它又长出了新的枝条罢,旁边又生出了好多绿色的枝条也说不定嘞。”他说,气氛缓和了许多。
“你后来去看过么?”我问。
“后来就没怎么去了,那间屋子,柿子树,大概离我家,几百米罢。”他说。
“那棵树,听说是她爸爸种下的,在齐嗲嗲小的时候种的。”
“其实,这树啊!就跟齐嗲嗲的命运联系着的”我说。
“听你这么说,还真就有那么一回事。要是齐嗲嗲还活着,就不会办事。要不用办事,那棵树就不会有人去砍了!”他激动地说。
“是嘞,那树没了齐嗲嗲,它活着也许也没这么多意义了罢。”我心里想着,我没说出来。
“这真是一个好的故事,齐嗲嗲是真的好。我都想去看一下那间土房子,还有那棵柿子树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看一下好不好,你再给我讲一讲齐嗲嗲的故事,我想把她写成一个故事”我说。
“这有什么好看的,哈哈哈”他笑着。
看了下钟,已经两点了。
“哇?凌晨两点了额。”我惊讶地说。
“嗯,睡觉吧,睡觉吧!”他说。
话音刚落,那边就已经传来迷你版呼噜的声音。
夜,更浓了,只剩下无尽的邃。入夜的人也入梦,醒着的人何尝又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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