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渐深。大自然尽情挥舞画笔,为森林涂上一抹红、一点黄、一丛绿。层层铺开,慢慢晕染。
凭着儿时记忆,找到那座多次出现在梦中的房子。那是姑姑的房子。
大门上虽挂着锁,但没有锁上。姑姑搬到市里已经二十年了,现在居住的又是谁呢?我突然的出现会不会冒失?片刻犹豫后,果断摘下那把铁锁,推开二十年前的时光。
一切如昔。院子的格局,果树的位置,露天的厕所。那个孤零零的、用来堆放杂物的小棚屋依然突兀的立在西边的院墙下。
九十年代姑父外出务工,挣钱盖了六间敞亮的瓦房,外加一个大院子。院子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西边墙角的露天厕所和小棚屋,东边靠墙种的三两株果树。其他的空地则用来种蔬菜及少许农作物。产量足够一个家庭食用,甚至还有盈余。
仿佛看到姑姑在院子里春耕秋收。菠菜黄瓜西红柿,玉米豆角大南瓜。春夏欣欣向荣、绿意盎然;秋冬硕果累累、白雪覆盖。
可如今,却难觅姑姑的踪影。她于四年前去了另一个世界与爷爷奶奶团聚。从此,我在世间便没有了姑姑。
门窗经日晒风吹,由原来的深红浅绿变作浅红浅白,斑斑驳驳,像一位已至暮年的老者白了头发。是的,这所房子也快经历半个世纪的风雨了。
东边第一间是厨房,接下来是起居室。中间是堂屋,再过去也是起居室。其余两间作为库房,如果有远客到来,也可作为客房。
北方农村的房子是一字排开的,坐北朝南。每家每户都有一个院落,种些蔬菜瓜果,养些鸡猪牛羊。近年来家庭养殖随着社会经济变动而衰减,直至家禽家畜从各家各户消失。
姑姑家很少养家禽家畜,只因丈夫子女均在外务工求学,一人兼顾不周。所以院子里始终是寂静与整洁的。
农忙过后,冬闲时节。我和弟弟骑着自行车,叮叮咚咚的走在山路上。我们要去姑姑家小住。记忆中家里只有姑姑。初冬的早晨在水雾缭绕的厨房忙碌,与锅碗瓢盆奏响一天的序曲。
幼时的我们常常是甩手掌柜。每次吃完饭,碗一搁便远离饭桌,移到窗户边煞有介事的看风景。从不想着参与家务劳动,与姑姑分担一星半点儿。现在想来,最无情的便是时光,人也无法与其比拟。
在姑姑家最开心的便是看电视,可以放心地看动画片,不用担心挨骂。记得有一次播放的动画是告诫小孩子不要乱丢剪掉的指甲,不然半夜被老鼠吃掉会变成人的模样搞破坏。还有一颗被刀切成两半的白菜,流出的却是血液。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的时候,姑姑坐在炕上陪我们看着幼稚的动画。屋里的光线随着电视画面的明暗变化而变化,空气里流淌着一丝细细的惊恐和担忧。一回头遇上姑姑浅浅的笑,便又继续安心的看下去。
透过窗玻璃看到有人居住的痕迹,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炕上有被褥、背包以及手机充电线。故人已去,旧屋不存。
姑姑的村子要建水电站,她的房子里住的应该是基建项目的工作人员。
我站在院子里,用力感受着曾经的一切。院子里种着毛豆,豆荚成熟,茎叶枯黄,还未收割。仲秋的风一吹,发着簌簌地响声,如诉如泣。
经常做梦找不到姑姑的家。无论是村里的老房子还是市里的楼房。在表姐卖掉市里房子的前夕,我又一次做梦找不到姑姑的家。
水电站的建设将意味着村子的搬迁。姑姑的村子将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里,也意味着我再也找不到姑姑的家了。无论在乡村还是城市。
掩上那扇二十年前的大门,我心戚戚,几欲落泪。一抬头便望见那金黄的树叶和瓦蓝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