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1979年,在西北大学中文系办的刊物《希望》上,史铁生第一次发表小说《爱情的命运》,这年是他瘫痪第7年。此时,他也终于落实了病残知青的优待政策,有了公费医疗和民政部门每个月给我60元的生活费。他的车轮压过地坛的每一寸草地,他带上了纸和笔,像羞涩的少年,在寂静的角落里写作,每遇到人来,他就把书合上,怕尴尬。一直站在上帝眼角的这个病痛的青年好像终于肯被上帝正视一眼了,又被降临的尿毒症撞了一下。他自嘲“起落架(两条腿)和发动机(两个肾)一起失灵”,天知道他这个时候是饱含了多深的绝望才说出这句话。从此,他与地坛紧紧相伴,地坛就是他,他就是地坛。他了解地坛的每一个角落,呼吸地坛每一米空气。地坛也窥探到他心里所有的不堪,丑陋,美丽,坚强。
是残疾人,并深受尿毒症的罹难,用轮椅摇晃出一行泪。21岁时一步一步走进北京友谊医院,一年后,坐着轮椅被推出来。在没有公费医疗和劳保的时候,一个月只赚15元,一干就是7年。
是作家,鼓舞了一代又一代青年人,用纸笔碰撞开一条路。荣获了许多作家穷极一生也无法触碰到一丝一毫的奖项,那佝偻的并不健美的背影至今依旧被人仰望,被人缅怀,被人视为毕生的远方。
是如铁的石头,恨意雕琢的他越发坚硬,用恨意劈砍破阴霾。自杀过3次,因电灯短路而活了下来。刚得病时脾气暴怒无常,会突然砸向面前的玻璃,或猛地把手里的东西摔向墙壁。后来,他能笑得像个狡猾的孩子,那是从其他作家身上看不到的不通世事且灿烂的笑。
是灵魂的舞者,最后一只舞曲是在他的葬礼上,用飞翔翩跹至天空。于2010年12月31日去世,伴随着新年钟声的响起,他从火中飞走,再无枷锁的羁绊,用绝对随心所愿的姿态,走完了他最后的路程。
他经历过最彻骨的寒冬,但终于迎来了他人生的春天。
“谁说我没有死过?出生以前,太阳已无数次起落。悠久的时光被悠久的虚无吞并,又以我生日的名义,卷土重来。”在新年钟声敲响之际,他以生的名义死去,凤凰涅槃,等待着用完美的身躯再次卷土重来,只是不知何时。
1951年1月4日,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降生在北京这片土地上,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雪,没见过的那么大的雪。晨光微醺,洋洋洒洒毫不吝啬的洒到了这个婴儿的身上,婴儿的耳畔听到好似传说般的呢喃“在还没有你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存在很久了”,他睁开了双眼,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那一天对他来说是虚无,是空白。这个叫做史铁生的男孩对这个世界来讲还只是轻如薄纸一般脆弱的存在,只是后来,谁都不知道他竟如铁一般坚硬。
史家这一辈的男性姓名中都有“铁”这一个字,因为史铁生第一个堂兄弟出生时,有位精通阴阳的亲戚算的这一年五行缺铁。只可惜史铁生终于没有逃脱命运的诡计,但铁生铁生,那生字,好像是他久病不死的保佑。
在21岁彻底瘫痪之前,史铁生有过几次腰腿疼痛的经历。在一次又一次椎心泣血的疼痛后,他已经无法再保持淡然了,脾气十分暴躁,他跟医生大吼:你治不好我,我拿菜刀劈了你。三十多年后,再提起这事,医生已经忘记了史铁生的长相,但还记得这句狠话。
从发病到瘫痪,自杀过3次,因电灯短路而活了下来。刚得病时脾气暴怒无常,会突然砸向面前的玻璃,或猛地把手里的东西摔向墙壁。后来,他摇着轮椅拐进显为人知的陋巷,在木箱或鸭蛋上画仕女图,或者山水,卖给外国人。在没有公费医疗和劳保的漫长岁月里,和被时光抛弃的大爷大妈们一起赚些糊口钱,每月15元,一干就是7年。如果不是地坛的苦苦呼唤,如果不是史铁生的苦苦找寻,或者他的车辙就会泥泞在只容许一人通过的陋巷中,从此深陷沉沦。到底是史铁生找到了地坛,还是地坛寻找到了史铁生,外人不知,或者他们两个自己都不知谁更需要谁,总之,一切就这么发生了。很多年前,一个青年坐在轮椅上,缓慢的,彳亍着摇出家门,摇过一人宽的小道,摇向离家不远处的地坛。那时的地坛荒芜冷落,衰草遍野,如同一片野地,好似史铁生的内心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