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倔强是公认的,他朋友圈里的人都唤他“倔老头”。他认定的事别说八头牛了,八十头都拉不回来。这个倔老头可做的一手好菜,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所以爸爸的朋友们常来家里做客,点名要吃他的招牌菜。老爸总是乐此不疲的在厨房里忙进忙出,从准备食材,到入锅,摆盘,一道道很认真的做。看着大家吃比他自己吃还乐呵,所以老爸的好客也是公认的。
爸爸很忙,上学那会儿经常好几天跟他碰不到面。早上我去上学他还在睡觉,晚上我要睡了他还没回来。爸爸自己办工厂平常应酬很多,常是喝醉了回家倒头就睡,偶尔也会拉着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教。那个时候懵懂无知,根本无法体会他的辛苦。总觉得爸爸挣钱养家就跟我们上学放学一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对我们很严厉,学习生活各个方面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哥哥吃饭速度快,为此挨了不少骂;妹妹学习不怎么努力,也时常被爸爸训斥;我学习比较自觉,又略有点儿小聪明,也就免了不少头疼。为此妹妹还老说爸爸偏心,哥哥呢,自然是不会与我一个小女子计较的。
记得学校每年寒暑假都会布置一项开放性的作业——小制作小发明。我们总是到开学头一天才开始动手,又真没能耐做出个啥来。这时候爸爸就像救世主似的替我们仨儿排忧解难。思索、设计、动手制作,我们熬不住都去睡了,爸爸还在忙碌着。第二天我们醒来,保准有满意的作品摆在桌上,我们只顾抢一个自己心仪的拿着去报名,谁也不去管老爸到底熬到几点才做出这些个精致的小物件儿。
后来哥哥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们姐妹俩也都上了大学,一家人见面的机会少了。每年假期回家老爸见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一顿爆骂:“咋又瘦了,下巴那么尖,给你的钱干嘛用了”?一个白眼之后就一头扎进厨房。假期的每一天都是闻着饭香起床的,老爸每一顿都尽捡好吃的做。回学校的前一天,他会做一桌子的菜,让我们吃的足足的,够够的。
天下的父亲大都如此,很少言语,而所有的爱都体现在这些美味菜肴中了。
大学毕业后我们姐妹俩都嫁到外地,有了自己的小家,开始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岁月也毫不留情的在父母身上刻下深刻的烙印,除了斑白的双鬓,眼角的皱纹,还有阴雨天隐隐作痛的关节。爸爸的双手因为长期电焊,接触金属,不断的蜕皮,发痒,尝试了很多偏方也不见好。妈妈也时常叹息老了,老了……
父母老了,应该过着打打太极,养养花,钓钓鱼之类的惬意生活。可爸爸依然是奔波忙碌,联系业务,在现场带着工人们干活儿。我们都劝老爸退休吧,别干了,三个孩子都已成家,也有能力养家糊口了。
偏偏这个倔强的老头儿不依,也不服老,总说自己很精神,还时常嗤笑大小伙子都没他能干。
我刚结婚那两年,租房子住,很小的单间,爸爸每次来看我都要住宾馆。当我买了房装修好的第一时间就把钥匙交给老爸,这样他来就再不用住宾馆了,我很欣慰,至少能让爸妈在另一个城市里也有个家。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爸妈隔段时间就会过来看看外孙。我一门心思的扑在孩子身上,视她如珍宝,渐渐忽略了父母。我们害怕夜里孩子被吵醒,晚上睡前手机全部是静音模式。这次,爸爸又来看这个宝贝外孙了,因顺路办了点事不确定几点到就没有跟我提前联系。那天我们睡得早,偏偏老爸又忘记带钥匙。他敲了半天门我们都没有听到,可以想象一位老人在寒风凌冽的冬日,伫立在楼道里无人应答的心情是多么焦急。
再敲又怕吵到邻居,他就在楼下等,想着我们或许会起来喂孩子,开灯他就看到了。可是快一点了他的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毫无希望。夜里两点五十,我起来给孩子喂奶,拿起手机一看两个未接,是爸爸打来的。瞬间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下意识跑去开门,没有人。拨过去,爸爸已经在离我最近的一家宾馆住下了,他说没事,让我赶紧去休息。我的心情低落到极点,自责内疚,恨不能抽自己两个耳光。
心里不停的责问自己为什么睡觉要紧关卧室门,以至于爸爸敲门我们听不到?为什么我的手机不能调个震动?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教会爸爸用楼下的呼叫机?
这个夜晚,一切都在静音状态。躺下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想了很多。我们为了自己睡的踏实,孩子睡的安稳,总是创造一个隔音的不被打扰的环境。如果我们都能随时留一点时间给爸妈,经常打电话沟通;留一点声音给爸妈,随时能找到我们,叫醒我们,那以后夜里就不会再有孤独的身影出现。
第二天,我跟老公约定,从此家里的防盗门不再反锁,睡觉时卧室门不再紧闭,夜里手机不再静音。让自己保持随时都能被叫醒的状态。为家人留一点声音,为爱留一点声音,让爸妈不论在夜里几点,都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