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听谢北舜说了这么多他才惊觉,谢北舜的话绝不会白说,他讲了这么许多关于越清影和鬼祖关系的话,后面必然有所安排。
他想起今日的婚礼,他和谢北舜心知肚明,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婚礼,这还是他们一起布下的一个天罗地网。
他的面色逐渐阴沉,似乎明白了什么。
谢宁一惊讶不已:“谢怀宣你没走?”
谢北舜却是不动声色地冷笑,他终于还是选择了越清影,他已经提醒过他,既然他决意要负了段九。他也不介意说给他听。
谢北舜放下谢宁一,起身走至谢怀宣面前:“你应当知道,你我今日布下这一个大局是为了什么。鬼祖手上的鬼兵除了越清影,还有谁能瓦解?她是今晚的关键。”
谢怀宣紧紧握住拳头,他当然知道,这场局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而后将其彻底歼灭。
谢北舜这几日故意假装不理朝政,把权力都交给谢越臣,今日借着他大婚的理由不管不顾出了皇宫。如此一来,宫内防卫空虚,谢越臣早有取而代之的野心,他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此时也已经派鬼祖占领了皇宫了。
谢怀宣也曾问过谢北舜他到底打算如何对付鬼祖,谢北舜却不告诉他,只说有办法,谢怀宣便也不多问。
只是他从来不曾料到,谢北舜的办法竟然是越清影。
却又听谢北舜道:“昨天,我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喝下孟婆汤,把你彻底忘记……为了你和段九的婚事,她已经痛苦不堪。另外就是,去找她的前世,去和鬼祖在一起,但是那样还是忘不掉你。”
谢北舜紧紧盯着谢怀宣道:“昨日她去见了你一面便是为做一个选择,但是她是哭着回来的,她说,她舍不得把你忘掉。”
她说,她舍不得把你忘掉。
谢怀宣愣在原地,他以为,他以为……
他以为什么呢?他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刮子,他不应该对她的感情有丝毫怀疑,她就是她,就是越清影。
苏妲己又如何呢?等了一千年又如何?那不过是前世,今生她是越清影,是一个早就属于他谢怀宣的女人。
他猛然转身要奔出门外,却在此时周围突然出现一群黑衣剑士,将他们团团围住。不用比试,光凭气息谢怀宣便能判断,这些人皆是一顶一的高手,他和谢北舜只能勉强应付。
谢北舜却是不惊不怒,很是平静地揽住谢宁一的腰:“皇后,有人来接咱们回宫了。”
说罢,他半抱着几乎已经吓得脚软的谢宁一从正门摆驾回宫,八亲王府宾客、仆人都跪了一地恭送皇上回宫。
那群黑衣剑士也随之消失于夜空,但是谢北舜知道,他们一个也没有消失。
谢怀宣火速拉过一匹马便要骑上去,八亲王却厉声呵斥道:“怀宣!大婚之日要去哪儿?新娘子还等着你呢!”
谢怀宣却是不管不顾地上了马,想了想他还是要顾及段九的颜面,便压低了声音同八王爷道:“是孩儿先负了她,改日孩儿定然亲自去段剑山庄请罪……父王,还请您先帮我圆场,过了明日再说。”
说罢,他手上的马鞭一挥,马儿飞奔出去瞬间湮灭在浓浓的黑夜中。
满院宾客皆是一头雾水,八亲王只好笑道:“犬子临时有事,各位不必介意,大家继续喝!”
满院宾客又重新热闹起来,觥筹交错之间满是欢声笑语。
唯有后院新房内,新娘独自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她已经坐了很久了。
大红盖头下突然掉下一滴水,砸落在新娘纤白如玉的手上。
被大红色填满的新房却异常冷清落寞,桌上的红烛默默垂泪,无声无息。
回皇宫的路上,谢宁一静静地靠在谢北舜的肩上,心里莫名的紧张不已。她在害怕,害怕即将要面临的事。
谢北舜握住她发冷的手,低声道:“怎么了,回宫了还不开心?”
谢宁一闷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谢北舜笑了,一把抱起谢宁一放在腿上:“阿宁可是在为我担心?”
见谢宁一紧抿着唇不言,谢北舜正色道:“阿宁,若是我当不成这个皇帝了,你还要我吗?”
谢宁一嗔怒,抬手学他平日那样捏着他的下巴:“你还问!你明知……”
他张开嘴咬住她的手指,轻轻舔着,双目含情地看着她。谢宁一羞涩不已,忙一头钻进他怀里不出来。
谢北舜低笑出声,转而正色道:“阿宁,可否给我一个誓言?”
“什么?”谢宁一抬起头,却只能看到他线条凌厉的下巴,还有漂亮的喉结。
谢北舜低头,吻住她,吻得很细很温柔,像是在呵护一个珍宝。谢宁一竟也一时动情抬手圈住他的脖子,仰着头,主动动了动嘴唇,舌头探进他的嘴里。
他渐渐停住,额头抵住她的,冰凉的面具让她觉得舒服。他双目注视谢宁一,很是认真道:“我要一个誓言——白首不相离。”
谢宁一闻言心头莫名一痛,垂眸敛住眼中的神色:“好,白首不相离。”
“白首不相离?”他重复一遍,仿佛是在确认着她的话。
“对,白首不相离。”她坚定地看着他。
“白首不相离。”他低喃。
“白首不相离。”她回应。
再次用力将她揽入怀中,唇急切地压上她的,舌头急切地探寻,气息急切地喷洒,抱着她的手越发收紧。几乎要把她揉进他的骨血,很不得让两人融为一体。
良久,他稍稍松开她,唇依旧抵在她唇边喘息道:“若非待会儿有事,一定在这里办了你!”
谢宁一面色绯红嗔骂道:“老色鬼!”
“哈哈……”谢北舜一把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笑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谢北舜总是有些不安,明明谢宁一一遍遍地告诉他,她爱他,他却还是怕她离开。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时刻缠着她,守着她,夜里疯狂蛮横地让她与他亲密结合在一起,生怕自己一个失神她就要消失不见。
他曾经明明已经准备好了放手,却被她那晚的一番表白唤回了曾经强烈的占有欲,可是这样的占有欲让他患得患失,他每日小心翼翼得很痛苦,却又甘之如饴。
誓言是最不切实际的东西,它不过是热恋中人的一剂春药,只在恩爱的时候锦上添花罢了。
可他仍旧是一再自欺欺人地向她索要誓言,仿佛那样便能如他所愿永不分离。
他总是在不安,却不知这不安来自何处。直到走下马车,站在皇宫正殿的那一刻他才骤然惊醒,那让他不安的来源此刻就同谢越臣一起站在大殿上。
夜深寂静,一如三个月前那一次,谢越臣依旧坐在轮椅上,上一次他要的是谢疆宇的皇位,这一次,他要的是谢北舜的皇位。
“舜儿。”谢越臣拿出一卷圣旨,冷冷出声道:“为父不逼你,这一纸诏书你看看如何?”
呵,为父?谢北舜冷笑,他可从来没有承认过他是自己的父亲。
谢北舜没有去接,他不用看也能知道诏书内容是什么。
谢北舜冷笑,说什么别人对不起他,不过是为自己的贪婪和野心找借口。谢越臣从未停止过自己的野心,他从小就懂得利用谢疆宇得到皇上的注意,长大后又不择手段强占陆采桑、杀了太子意图谋夺皇位,被救活以后仍是贪得无厌不惜杀了越清影的母亲,谋取了无垠门门主之位。
他做了这么多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得一个天下,做天下的主人,所以谢北舜又怎会不知,自己始终不过是他谋取皇位的工具。
谢越臣当初若是直接登上皇位则是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在天下人眼中他可是无垠门门主,这皇位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他头上。
所以他选择让谢北舜坐上皇位,如此一来,他凭借谢北舜的信任与忠心夺取权力,让谢北舜心甘情愿把皇位禅让他。
只是他不知道,他以为的信任早已经消失殆尽。从发现真相的那天起,谢北舜就已经不再信任他。他以为他把谢北舜玩弄于股掌之间,实际上他才是那个被玩弄的人。
于谢北舜而言,他已经不足为俱,所以他也只是勾唇冷笑。
倒是他旁边的钟离慕,自从上次谢宁一死去他便也随之消失,却原来竟然与谢越臣勾结在了一起,这可当真是狼狈为奸。
他恢复了从前翩翩公子的模样,一袭素衣,笔直地站在那里,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谢北舜瞳孔收紧,阴冷地看着钟离慕,他真正在意的,是他。
……
谢怀宣一路骑马狂奔向城门楼。
谢越臣有两股势利,一股来自于无垠门和部分他拉拢过来的朝廷大臣的军队,此时他们定然已经将皇宫包围占领。
另一股势利便是鬼祖的十万鬼兵,这是谢越臣所有力量的核心,重中之重。因此,他定然会派鬼祖占据京城城门。
谢北舜计划让越清影去瓦解鬼祖,那越清影定然也已经去了城门了。
谢怀宣的心紧紧揪了起来,不知越清影如何了,鬼祖如今的模样,便是他一个男人看了也要吓得慌,何况是她一个女子?谢北舜竟然还要她做回前世的妲己,瓦解鬼祖意念。谢怀宣暗自决定,这个仇他记下了。
越清影换了一身蛊王族女子所穿的衣服,是她找楚幽冥拿的。
蛊王一族素喜红色,越清影看着自己一身明艳的红装却反而觉得苦涩,今日她成婚,她却穿上一身红衣。
隐隐约约,她似乎能听到远处八亲王府的喇叭锣鼓还有鞭炮声。她想,此时,他该已经拜堂了。
抬脚走上城楼的台阶,她努力回神,强压下心中所有的不适,努力扯出一抹微笑。
其实她并不想找回自己的前世,她知道,她的主要目的还是瓦解鬼祖的意念,其实这也是谢北舜的主要目的。
而她,她只想让今天有事可做,不想一个人待在黑漆漆的角落哭泣,她宁愿被鬼祖杀死同他一样变成魅,也不愿去承认谢怀宣已经娶了段九的事实。
走上城楼,她终于看到了鬼祖,他背对着她立在城楼上,手中提着一盏幽蓝色的灯笼,在夜风中来回摇晃。他依旧是那副阴暗可怕的模样,一身破烂的粗布衣裳,整个人如同一副烧焦了的骷髅。
想到他那张白骨森森的脸,她不由地闭了闭双眼,深深呼吸一下才又鼓起勇气走下去。她突然发现,这样的恐惧很好,她方才吓得来不及感伤什么,心里分明没有那么痛了。
“辛。”她开口。商纣王,帝辛。
鬼祖闻言,蓦然转身:“妲己!”
会如此唤他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妲己。
他抬脚迅速走向远处那抹亭亭玉立的倩影,却发现那人是越清影。只是她今日装束与以往很是不同,红衣朱唇,乌发半挽,竟是掩不住的妖娆和明媚。如此,竟像极了当年的妲己。
他强压下心头怒火,退后一步,破碎的嗓音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喀擦作响:“小姐怎会来此?”
越清影依旧笑得明媚,她缓缓越过他走向城楼边上,看着满目灯火:“辛,当年鹿野相遇相知你竟是忘了么?朝歌城里的日子你是否也不记得了?我在地狱等了你一千年,你为何不来与我相聚?”
“妲己!真的是你!”鬼祖惊诧不已,这么多年了,他心心念念的妲己原来就是越清影!她就一直在他身边,他却从来不知。想起谢越臣一直瞒着他,他周身气场不禁阴沉了几分。
身体被人从身后骤然揽住,越清影浑身一阵发凉,她一一时僵立,努力控制着有点轻颤的呼吸,从小到大,她最怕的便是鬼祖,她从未见过长成鬼祖那模样的人,活生生的一副骷髅。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孤的狸儿,孤总算等到你了。”
越清影愣住,鬼祖原本的声音刺耳残破,怎的此时突然变得低沉而有磁性,竟还很好听?
她惊诧,回头,却发现那个可怖的鬼祖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一身白色华服的英俊男子。
夜色朦胧,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只觉得他身材高大结实,俯视着她,周身萦绕着与生俱来的帝王霸气。
(此处声明:商朝尚白,所以商纣王一身白衣绝非为了装逼。)
越清影惊讶,原来这是商纣王原本的模样吗?她竟不由心头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