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五儿
今年农历四月二十五日，是妈妈诞辰一百零一周年纪念日。自从妈妈去世后，每到这一天，我都会想起她老人家在病危期间对我的殷殷嘱咐和切切期盼。
妈妈十八岁嫁进我们张家门，二十二年生下我们姊弟八人，含辛茹苦呕心沥血将我们一个个拉扯大，一生所受苦难以诉说，每当提起养儿育女之事，妈妈都会悲喜交加老泪纵横。临终前，她老仍然牵挂着已经成家立业的八个子女。
在家兄弟五人我为小，上有一姐四哥，下有两个妹子。母亲在病榻上最放心不下的是大哥和我，因为在她看来‘’其他六家日子过得不孬‘’。
那天晚上由我和大姐值夜伺候病渐加重的妈妈。妈妈用失神的双眼望了望我，又看看一旁的大姐，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她闭目喘息一会儿，才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对大姐说，你也六十岁的人了不经熬，到那边凉席上睡一觉吧。不用两人齐守着，我一时半会不要紧，让小五一个人在这行了，当不了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说。
大姐听出妈妈话里的意思，答应一声便去了西间屋里。
妈妈对我努努嘴，我领会到她的意思，告诉她：大姐睡去了。
母亲生下我们八个孩子脾气性格各有不同，她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深谙因人施教这一道理，因此该对那个孩子单说的话，决不让其他孩子听到，以免在孩子中引不良反应。
她听我说姐去了西间，才放下心来对我说：孩子，妈妈没有多少时日了，今儿我觉着精神还好就再说你几句，你可一定要记在心里。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书念得也比他们几个多，应该明白一个理：孝者顺也，听老人话，不惹老人生气就是最大的孝顺。
我说：妈妈你说得对，我听您的。我強忍着泪，给妈妈喂了两口水。妈妈眼睑沉重得实在难以支撑而缓缓地合上了，她轻咳了两声又说：孩子，你脑瓜不算笨，心地也善良，本可以走仕途享尊贵的，可是你性格倔犟，认死理，不屑巴结权贵，缺少弯弯肠子；关键是不会做官不打紧，还专为做官者挑毛病，所以啊就不要去蹚官场浑水了，做个平头百姓平平安安比啥都强。
我含泪点头应下。知子莫如母啊，她老说的分毫不差。我也有自知之明，自已不善为官，多次机会被蹬巴完了；自己又想拿自己的善恶观去对照别人，动辄口诛笔伐，针砭时弊，的确不是当官的理想材料。
妈妈睁开眼瞅瞅我又说：你大哥自小生病落下病根，脑袋不大灵光，他老婆没了，小嫚嫚是他老来生活唯一指望。我走之后，你一定要把她当成自己的闺女去对待，实在不行，先将她领回你家里去住，免得吃坏人的亏。
我说：您老尽管放心，大哥的情况我心里有数。他在家老大，为这个家庭挣下很多工分，出过不少力，在弟弟妹妹身上是有功劳的，我们都不会忘记他，不管他的！至于侄女也有十五岁了，实在不愿上学念书，就让她跟她三姑或村里的嫂嫂婶婶们学习绣花。我一定会像对待皎洁（我家闺女）一样照顾管教她。妈妈听着我能这么说，脸上飘过一丝满意的笑容。
妈妈歇了口气，猛然睁大眼睛看着我，并且加重了说话的语气强调指出：最后这条对你而言最重要，你一定要对我发誓……
我看妈妈好激动，猜不岀她讲的‘’最重要‘’是什么事，只知道妈妈肯定是为我好，便连忙满口答应：我发誓，妈妈的嘱咐我一定努力去做，不然就不配做张家子孙……
行了行了，妈妈打断我的话，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病魔榨干了他精力，呆滞的眼神里没有丁点光泽，令我这个做儿子的瞧着都有点怕怕的感觉。
我想，难道妈妈还有埋藏胸中的重要秘密告诉我？我伸过脖子将耳朵置于妈妈胸前，翘耳聆听，紧张得一颗心呯呯劲跳，碰撞得胸壁一震一颤的。
只听妈妈费尽全力似的说出四个字：‘’不准离婚‘’！
就这最重要？啊呀我的亲妈妈哟！这话你平时对我们说了多少遍谁也记不清。这下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我一屁股坐回板凳上。
妈妈自幼承传是儒家礼教，受到封建思想熏陶，对于婚姻上的从一而终观念极为看重。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重大变化，睦则婚之，背则离之已成常态。据好事闲君统计，世上有百分之九十多的婚姻处于‘’将就‘’状态，十分满意的近乎为零。我是个凡人，婚姻生活自然与大众家庭相似，为了一些日常琐事吵吵闹闹时有发生，妈妈为此没少教训于我，真把她气急眼还会照我背上来一巴掌（妈妈揍我们都是有‘’专区‘’的，小时屁股，大了后背。）。至到她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放心不下。在她老人家心目中这就是最重要的事，世上只有母亲会这样认为。
‘’不准离婚‘’四个字细思量有悖法律条文，但是，在母亲看来夫妻不离不弃白头偕老才算圆满成功的婚姻。她不但要求子女们不准离婚，自已也是这样做的。
一九四七年，父亲被抓壮丁一去杳无音讯，外面风传说父亲已遭不测，不会再回来了，妈妈信以为真，于是就把自己梳洗打扮一番，来到父亲随军出发方向的一处苇塘边，准备溺水殉情，随夫而去，多亏被一村发现方才逃过一劫。后经亲戚朋友百般劝慰开妈妈方才回心转意一直等到父亲安然归来。
妈妈的话深深触动了我的灵魂，至今牢牢铭刻在心头。我的火爆脾气自觉加以控制，夫妻相处做到感情缺失，理性弥补；借鉴周总理提出的国与国和平共处的五项原则处理夫妻关系取得意想不到良好效果；自觉将婚姻永远装进幻想主义的冰柜车里，让它平稳致远，一路不出岔子驶向生命的终点！
今天我可以自豪地告慰妈妈在天之灵，你老嘱咐儿子的三件事不肖子做到了：第一、您老认为‘’最重要‘’的事，我的婚姻维系继续，老气横秋之人愿涛声依旧；其二、大哥安然归天，猜想您老人家于天堂已与之相见，大哥会告诉您，在您离世以后所发生的一切；其三、大哥的女儿莎莎托您的福，出落得浓眉大眼也不黑挺漂亮的。她自己谈的对象，就是你很尊崇的本村老书记张炳彦的长孙，小名叫雪飞（他小时候你认识的）。现在他们小夫妻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叫人省心。他们婚后生得一儿一女，女儿在水集读中学，一年费用好几万哩，儿子也上小学了，学习还可以，就是忒淘气。
我说了这些，您老听了一定会非常高兴满意吧？！
敬爱的妈妈，您是一本厚重的书，五儿只是其中的一个篇章；您是一条长长的河，五儿只是当中的一湾湾流水。您的每个儿女都是您书中篇章，河中的水，您不但养育了我们，而且为我们树立起最好的榜样！
妈妈，我愿来生还做您的儿子。
但愿您老人家在天堂之上多多享受荣华富贵，弥补在人世间遭受的痛苦和磨难。
敬爱的妈妈，世上最好的妈妈，您的儿女永远永远怀念您！
2021年农历四月二十三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