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周子成捡回来的。
那年冬天,江城同往年一样无趣,新闻报纸一如既往乏味。有人在河边失足落水了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年年都有好多起。
可是对少年周子城来说,那却是他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天。
因为那个失足落水的人,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在警察局看了一眼他妈已经被泡得发胀的脸,面无表情地签了字。写完“成”字的时候 ,他突然想到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为什么我要叫这个名字呢?
子成子成,是希望他取得成功吗?可成功又是个什么玩意?
周子成当天就把他妈送去火葬场火化了,他拎着骨灰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在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顿了顿,又拿起一瓶二锅头。
周子成单肩背着书包,漫不经心地经过垃圾堆,起初并没有看到我。
但那天我的运气实在很好,有只老鼠从马路对面窜了过来。我眼冒精光,整个人扑了上去,利索地把它抓住,然后一钻头拍晕了她。
周子成听到动静,向这边看了一眼。我手里还拎着一只半死的老鼠,迎着浑浊的街灯,和他对视了一眼。周子成静静地打量我,他穿着一中的校服,洗得褪了色,看起来很干净。然后他走过来,把手里剩下的面包扔给了我。
这恐怕是周子成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因为我一口吃掉了面包,然后把老鼠甩到一边,连滚带爬地跟上了他。周子成家在一片老式居民区,一道破破烂烂的铁门进去,一条走廊上十来户人家。他拿出钥匙,然后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滚。”
我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他打开门,“砰”的一声把我关在了外面。
第二天早上周子成出门,看到我就缩在他家门口。他也没停,视我为空气,背着书包走了。
我就这样在周子成家门外蹲了十二天。
在江城落第一场雪的时候,周子成终于火了。他把我从楼梯上把我踢了下去。我护着头,一声不吭地从二楼滚下去。楼梯尽头是一个大型的垃圾桶,我闻到那股熟悉的、腐臭的味道。
周子成放学回来的时候,我还保持着清晨他离开的姿势,伤口已经结了痂。他冷漠地从我身边走过,我静静地倒在地上,望着飘雪的天空。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我听到他说:“喂。”
那天以后,我就住进了周子成的家。七十平方米的老房子,两间卧室,他把他妈的那间屋子锁了起来,让我睡沙发。
周子成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周周。
“走了个老东西,来了个小东西。”周子成说,“老天还真是怕我一个人寂寞啊。”
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周子成他妈跳河那天,是他十四岁的生日。别说老天,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