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现代奇幻文学是现代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神话元素更是诸多现代奇幻文学创意因素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历来中国文学与西方文学都十分重视神话这一特殊因素的应用,而现代奇幻文学这一概念引入后,其产生的化学反应对文学作品的影响更深入且多元化。儿童文学作为现代文学构成的重要一环,神话在其中扮演了一个较重要的角色,引入新视角进行剖析是近年来探索的大方向。本文将以麦然的《冰川之子》为例,浅析现代奇幻文学视角下神话对儿童文学的影响。
关键词:奇幻文学;儿童文学;神话
中国奇幻文学具有深厚的传统。在中国小说成熟的时代,奇幻文学所占的比例极高。而中国奇幻文学的基本路数都是通过成人神话的儿童视角处理,从而奠定了这种奇幻文学创作的格局。最有代表性的当然是 《西游记》和《封神演义》。现代奇幻文学由于受科学思维的影响以及无神论的启迪,往往偏离了神话写作的路数,除了一些传统小说原本再创作的作品(改编作品)外,一般都不会重走成人神话儿童化的构思途径。这样的情形在麦然的《冰川之子》那里得到了改编。这部小说由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于2021年隆重推出,受到评论界的关注与肯定,其独特之处便是重拾神话题材,又回归儿童视角,体现了中国奇幻小说的传统魅力,当然同时也为现代儿童文学的出路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一、反叛一一神话在小说中的颠覆作用
博尔赫兹在评价现代文学写作时称“小说创作的中心问题是偶然性”,包含着“危险的和谐” “狂热和精确的偶然性” ;这种偶然性往往呈现“两个因果过程”:“一个是自然的,指不可控制的数不清运动产生的不停歇的结果;另一个是巫术的,指精心组织和受限制地预先说出细节的。” 而当作家需要掌控这种“异常的偶然性”时,必须掌控作品的脉络与情绪。但是在现代奇幻文学的视角内,任由这种偶然性在现有的框架内进行有限制的发散,反而是一种独具特色的风格。那部分结果不受人控制,但是想象力的重构赋予了这种偶然性颠覆的美感。而在《冰川之子》中,这种颠覆深入内核,溶入了主线,带有一种反叛特色。《冰川之子》的开篇便通过第一人称描述给整部作品蒙上了神话的面纱,“高驼” “西南巨峰” “伪神的巨塔”等等充满幻想元素的词语掺杂着冰河世纪、大陆漂移学说、珠穆朗玛峰的变迁这些事实案例中,故事好像就在危险的和谐中进行一一尽管此时读者还未意识到这种神话元素会给自身的“原生神话观”带来颠覆。
冲突的感觉伴随着主角对于自己父亲的反叛。加强情节中的情绪渲染以增强读者的带入感,这是儿童文学创作的通用手法,其缺点在于如果情节产生强烈冲突,情绪的渲染会使情节推动产生偏离,作者自身难以掌握读者情绪,这种“偶然性”不可控制,同时导致小说节奏向“异常的偶然性”奔去。面对需要强烈冲突的情节时,精明的作者会加上另一条暗线以加强对于作品节奏的掌控。《冰川之子》也不例外,在情节进入反叛的关键节点,需要铺垫情绪时,作者大胆地使用了之前埋藏在作品背景中的暗线一一神话元素的颠覆与原生神话观的倾倒一一大胆颠覆读者视角下的设定,通过制造与前置暗示的神话设定完全相反的神话元素达到对于神话的颠覆。在原本暗示架空的世界中添加大量的造神元素,将大量与读者接触到的传统神话设定加入进架空世界,将读者引入测背景,发掘背景线索的“圈套”。随着故事情节不断深入,作者抛出的假饵越来越多,读者对于自身猜测的背景越发肯定,构建的神话观大厦越来越坚固。《冰川之子》中的怀疑倾向从来不明显,但是在背景 猜测的部分却显得处处可疑。这不同于情节造就的反差:利用一个近乎童话的完美开局给予读者甜蜜的开头,沉浸在理想主义的幻想世界中。随着剧情不断推进一步步展示残酷的现实,利用不同视角下的反差情节发展给读者冲击,以利于自身节奏的更好把握与作品思考的传达。《冰川之子》利用了背景与作品元素偏向的颠覆,添加的大量造神元素不断冲击着读者构建的本部作品的背景甚至“神话观”。同时配合着情节中对于父亲、强权的反叛,让作品的节奏彻底转向,达到了作者的目的。
很难说这种神话元素的颠覆只是帮助了作者控制作品节奏。从作者重新帮助读者塑造整个背景,以及本部作品的神话观可以看出作者绝不仅仅意在“掌握节奏”,而是强化了“反叛”这一因素的表达一一反叛自己的父亲,反叛强权,反叛固有观念一一从而更好地表达“自我的成长”这一作品理念。在这一层面来说,神话元素的冲突带来的颠覆在小说中扮演了一个远比传统神话更重要的角色。
二、重塑一一神话在小说中的再创造
儿童文学中的神话思维和神话构思的作品,在思想理念的表现方面往往较为容易远离意识形态,这种思维其天生的自由度可以促使文学构思在美学与艺术的意义上展开。人类对于世界和自我的最早认知就是神话。神话蕴含着人类最深层的思维和心理,是有关神、始祖或者英雄以及奇特动物的叙事,解释着人类与宇宙和文明的最初起源,涉及到了现实世界秩序的最初奠定。
神话不是真正的历史,但每一个民族的神话都基于其民族历史或历史事件。中国有自己的神话与神话时代,在中华神话的长河中,不缺乏神话精神,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等神话都突出了中国人自古反抗绝望和痛苦的英雄气概。神话在儿童文学中强调文学的想象与诗性,崇尚人的原生状态与原始感受,追求具有幻想元素的艺术效果,侧重于文学的美学作用与游戏精神,作用于影响少年儿童的美学情趣、精神个性、想象力的发展。《冰川之子》中利用中华传统的原生神话作为背景,引入了图腾文化、神秘信仰、超时空幻想等等神话思维方式,在作品中不仅增加了背景的神秘感,更利用原生神话结构让读者感情更加贴近全作品的大背景与小人物一一这对于融入了神话元素的儿童文学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对于儿童与青少年,如何让他们对作品产生亲近感、认知需求与贴近作品的思考远比单纯在作品中添加大量文学技巧与精细描写更重要。在神话元素逐渐融入儿童文学创作时,神话一原型批评大师弗莱提出一个著名论断:文学是神话的移位。随着神话思维的消亡,神话移位为文学而继续存在,关于神话的基本原型都在后世的文学中得到反复呈现。 在文明步入神话启蒙时表现为神话形象,在后面文明的不断发展与社会进步中,往往利用幻想元素将神话思维在无意识中的启动,转变为“一种类型的或重复出现的意象”,这就是所谓的“文学原型”。1文学原型并不是一个描述文本意象或者作品中元素的词汇,而是一个针对作品结构而创造的一个新概念。从作品结构看,“文化原型”理论将文学划分为“神话结构”、“浪漫性结构”和“现实性结构”三种结构形式。
在《冰川之子》的文学原型结构中,“浪漫性结构”与中国传统的神话思维相结合在一起,在作品达到高潮时,即“最终的战役”这一阶 段时,给予了作品非凡的冲击力。浪漫性结构是一种移位的“神话结 构”,两种近似的神话结构在最后一役中都接近崩塌,在以主角的机器人身份被揭穿,身份认同崩塌危机中又插入了人类英雄死亡等等“反神话英雄的浪漫”叙事的情况下,作品需要有冲击力的反转或者收尾。浪漫性结构的移位特性给予了作品收尾冲击力的缺口。浪漫性结构强调神话人物和对立势力相互交锋的危机与碰撞。它往往呈现为两个相互对立、完全以明喻表达的同一性世界。这个同一性世界有两个层面,一个是人们向往的、与愿景相类似的同一体的神祗与天堂的世界,另一个则是令人厌恶的、布满趣魅银趣的世界,即魔鬼与地狱的世界。有评论者在评论《神笔马良》是这样分析,按照弗莱的说法,文学的源头是神。在远古时代表现为神话形象,在后世的不同时代里,则通过艺术在无意识中启动,转变为“一种类型的或重复出现的意象”,也就是所谓“文学原型”。这个结构原型,在《神笔马良》里已经有了很大程度上的“移位”。具体表现就是,“善的世界”和“恶的世界”于相互对立中呈现出对彼此的交融和依存。从这个层面上说,神话,民间故事一旦进入文学系统,在面貌上就完全“人间化”了。鉴于此,文章认为《神 笔马良》代表了儿童文学的特殊一脉,它借助民间故事和神话传说中的原型结构表现出中国原创儿童文学的独特风韵,也体示出“原型”变异的深刻内涵和悠远价值。” 1
从这样的角度说,《冰川之子》具有明显的原型结构及文学意义。这部小说将中国传统神话文化思维与带有“文化原型”特性的浪漫性结构融合,创作出了与原本理论有大程度出入的特有现象。具体表现“善的世界”和“恶的世界”并不表现水火不容、相互对立,甚至“善”与“恶”并不存在分明的楚河汉界。二者之间有很强依存关系与共生关系。可以说,在《冰川之子》中,并不存在真正的善与恶、正与邪、美与丑。同时是与非并非截然对立,但却相互融合,在结构上形成了一种对立统一的“文化原型”生态。
三、回归一一神话的民族性
西方童话文学从文化概念的产生到发展直到繁荣大体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童话的文学概念的萌发阶段:童话在本民族的原生神话与带有本土特色的民间故事的沃土中迅速发展,在生长的历程中逐渐向更为贴近现代文学系统的童话概念发展,其发展基本轨迹表现为从神话叙事逐渐走向童话叙述,从古希腊的荷马颂诗到意大利斯特拉帕罗拉 的故事集《欢乐之夜》的问世,以基本成型的“灰姑娘” “小红帽”“青蛙王子” “穿靴子的猫” “七只乌鸦”等原型童话故事的文字记述为标志。
第二个阶段是童话与神话融合的发展阶段:自17世纪以降,在西方学者相继开始关注和重视民间文学的大背景下,一些别具慧眼的学者、作家对在民间流传的童话进行收集、整理、出版。在此基础上不少作者开始对原本在角落的“民间文学”进行具有专业文学性质的独立创作,从而催生了现代文学系统概念下的童话文学。发端于欧洲民间文学传统的早期文学童话也称为经典童话,主要包括以多尔诺瓦夫人的童话故事和贝洛的《鹅妈妈故事集》等为代表的法国童话,以格林童话为代表的德国童话,以及以安徒生童话为代表的北欧童话等。
这三座童话里程碑的相继出现,标志着西方童话的融合发展阶段的完成。1托尔金在《论童话》中,将童话传统与“覆盖年森林地板的童话树”这个独特概念有过比较,认为童话的发展离不开民族文化与民间文学的发展推动。经过这两个阶段,从文林沃土中生长出来的童话之芽,逐渐长成了茂盛的童话之树,进入了新的阶段。这是童话的发展的第三阶段,用另一种形容便是:童话的风格的升华阶段。两个国家的童话小说的创作潮流的出现是以新时代的开始为特征的:18世纪末德国浪漫的童话,童话文学运动的发展打开了史上新的一页。同时,19世纪中期以后崛起为新势力的英国童话小说创造了英国儿童文学的第一个黄金时代,确立了文学童话独特的艺术品位。
在中国现代儿童文学中运用神话元素,必须不断与民族文化相结合,以民族文化和民族思维方式为基础。相容并蓄,向他人学习,民族文化应该深深铭刻现代中国的儿童文学创作中。《冰川之子》以其独具中华特色的神话元素与充满民族性的“文学性结构”充分体现了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的魅力。在现代受西方影响的大部分儿童作品中,传奇性的主角出现的频率大幅减少。以往在心理和人格程度上优越于他人,有着超凡的勇气和忍耐力,还拥有超越作品中其他角色的优越环境的“传奇”人物逐渐被“平凡英雄”取代。“平凡英雄”并不是西方原创,但在“平常英雄”的视角下,总少了一丝与天争三分的豪迈感与一丝与宏大命运抗争的壮烈感。《冰川之子》中,充斥着普通人与“伪神”的抗争、原始人与恶劣气候的抗争、人与智慧的机械生命的抗争,人的命运反而放在了最不显眼的地方。看似人人都可牺牲,其实是每个角色的命运都融入了与宏大命运对抗中。而主人公身上更是满载着中华文明特色的传奇性与独特的浪漫一一拥有独特的身份,机器与英雄之子的出身甚至是宏大命运的一部分,也是无数人对抗的一部分。拥有独特的能力,这种能力甚至能直接与宏大命运对抗,但是却看似夸父逐日般悲壮。舍 一人而救天下,舍一人而救苍生。主人公走入了和女娴、夸父、姜子牙等等中国古典英雄的困境中,继承了中华传统神话的优良传统。而主人公颇具成长性的解法与孩提般的纯真又给作品披上了浪漫的童话色彩。
由此可见,中国古代传统神话在进入现代童话文学系统后依然有一席之地,在“平民化”“民间化”的祛魅过程中仍未失去对作品的影响力,依旧有原先的面貌风采。在“文化原型”的影响背景下,受中国传统神话影响的童话所特有的美学品格同样拥有其独特审美意识形态。在当今写作主题不断强调“成长”与“反叛”的主题时,带有民族精神形态的神话元素融入中国现代童话写作是有一定意义的。
四、结语
反叛与重塑一直是文学创作中重要的一环,但其引入文学解析与文学结构中是近年来新分析的特殊方向。从主题学的角度来说,特殊的神话元素的参与并不会影响情节的饱和度,但是站在反叛一重建一回归的分析角度来说神话元素的参与增加了背景的深度与情节的表现力度,甚至在事实上某部分时刻加强了其思想的厚度。更为明显的是,如果神话元素遵循反叛一重建一回归的“文化模型”循环,读者将更直观地感受到作品的感情与冲击力。正如美国作家詹姆斯所说:“对读者而言,其乐趣并不在困难本身的重现,而在于对人类时间的乌托邦式的理解。在这种理解中,人类时间的分分秒秒因具备人性的意义而超凡脱俗,换言之,乏味无聊和日常习惯的死寂区域被奇迹般地赶出人类时间。” 1神话永远在人类心底藏有一个位置,“反叛一重建一回归”只不过是人类在遵循最原本的想象力与幻想思维,一种浪漫的回溯。
澳门大学中国文化论丛2022年第一期
澳门大学中国历史文化中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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