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图片发自简书App

1

猎人进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近昏黄,一场透雨刚刚下过,屋檐上树叶上正有晶亮的水珠滚下,滴在平整的石板上,滴在平静的水洼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刺耳声。母亲在厨房里烧饭,炊烟卷挟着火星笔直地窜向头顶的天空,豇豆的香气透过窗格飘散出来,父亲叉腿坐在门槛上,嘴上叼着一根纸烟,双手正搓着草绳,我们翻开门前的石块,看蚯蚓蜈蚣斑蝥慌张地跑开,蝼蛄则是飞到天上去了。阿黄正跟在一只碗大的蛤蟆后面,不时伸出爪子,把这小可怜掀得四脚朝天,它突然昂起头来,冲着前方的虚空发出“汪汪”的吠声,我们停下手,父亲抬起眼皮,母亲从窗子里探出头来,顺着狗嘴巴的指向望去,这才注意到他走在远处的蜿蜒田埂上,穿着斑驳的迷彩服,右手提着猎枪,像是御龙飞腾的远古战士。

“阿黄,瞎叫唤什么?” 父亲头不抬,烟不离嘴,踢了踢脚边已经绑好的一扎草绳,开始发号施令:“送到床下去。”阿黄鼻子里发出“哼哼”声,转头朝猎人看了几眼,极不情愿地叼起草绳,飞快地钻进屋子。

我们依旧定睛看着猎人,看着他低头专注看路的神情,看着他滞涩而凝重的脚步,看着他慢慢抬脚又慢慢地放下,看着他每一步都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看着他似乎要把脚下的地面踩踏陷下去,看着他近乎原地踏步的身子,这么过了大约有一刻钟,他终于来到我们面前了。他浑身精湿,衣服紧贴在大腿,胳膊和微微起伏的胸膛上,背上背着篓子,腰间挂着行军水壶和食盒,还有一把匕首,深深地藏在皮鞘里。他古铜色的脸上如刀砍斧削般布满风霜的痕迹,熠熠生着坚毅的光芒,丝毫不见悲怆凄苦神色。但这些都不是我们所关注,我们只是木木地盯着他的脸,他的枪,他的刀。他冲着我们淡淡一笑,摸摸我的头,径直向我父亲走去。

“师傅,借你的宝地坐一下可以吗?”

“什么宝地,坐吧,不嫌脏就坐吧,不值什么的!”父亲向旁边挪了挪,继续搓他的草绳,嘴里喊着我的名字:“狗娃,去倒一杯茶水过来!”

猎人道了谢,放下猎枪,从背上卸下篓子,里面有四五只斑鸠,两只兔子,毛羽都是湿淋淋的,又脱下鞋子靠墙倒立起来,里面有泥水流出来。我飞快地端了茶出来递给他,在他面前蹲下来,眼馋地盯着他的枪,黄色的木枪托,黝黑的枪管,喜人又吓人。阿黄也围着篓子转着圈,龇着牙,鼻子里发出“哼哼呵呵”的怪声。我就冲着它喊:“阿黄,不要丢人!”阿黄就摇着尾巴来到我面前,人立起来,把爪子搭在我肩膀上,拿嘴舔我的脸,痒痒的。

猎人有趣地看着这一切,笑笑说:“这狗子倒通人性!”父亲接口道:“可不是,喑哑畜生,倒比人听话,我拿它当半个儿子咧!”我也忍不住插嘴说:“它还会握手咧!”说着把手伸向阿黄,招呼它说:”阿黄,来握个手!“阿黄就伸出前爪,放在我掌心,和我握了手。

阿黄表演完,就去啃枪杆子,大概是把它当成了骨头,我赶紧把它轰走,又蹲在那里看枪。“怎么,喜欢枪吗?” 猎人问我。我看着他的眼睛,不敢回答。他笑了,说:“喜欢就拿起来看一下!”我还是不做声,也不敢拿起来。他就拿起枪递到我手里,说:“站起来我看看,像不像个当兵的!”我就双手抱着枪,双脚并拢站着,鼻涕流到了嘴角。他笑着说:“真威风,真英雄,呵呵,去玩吧!”我就端着枪在门前走来走去,东指西瞄,嘴里发出清脆的“叭叭”声,恨不得全村人都来看我,父亲和猎人坐在门槛上聊天。

“你从哪里来?” 父亲问。

“从很远的地方来,嗯,四川!”

“要到哪里去?”

“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嗯,也许是东北,也许是海南!“

“你的猎物都卖到那里去呢!”

“餐馆,不过今天没什么收获。”

我闻声过来,问父亲:”餐馆是什么地方啊!“猎人说:”餐馆就是卖吃的东西的地方!“  ”也卖肉包子吗?“我问。 ”卖的,什么吃的都卖!“我顿时欢喜起来,嘴角有口水流下来,说:“我以后捉了兔子也要去餐馆卖!”父亲和猎人都笑。

这时母亲出来了,说:“饭熟了,客人一起吃点吧!”猎人转身看着母亲,说:“只是我没什么可以付你的饭钱!”母亲说:“说哪里话,怕只怕你嫌我们饭糙菜糙!”于是猎人就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和我们一起坐在桌旁吃饭。晚饭之后,他洗了澡,换上父亲的衣服,蹲在灶火前烘干衣服,后来又把枪拆开,拿出一块满是油渍的粗布细细地擦起来,边做这些事边和父亲聊天,很晚不睡。

2

翌日清晨,我揉着惺忪的睡眼爬出被窝的时候,看到猎人正站在窗下用匕首修理自己狮鬃般的乱发和虬密的胡须,地下东一绺西一绺的碎发被风吹得微颤。我陪他一起吃完饭,喝过茶,他把篓子背在肩上,提起枪就要走了。 “我和你一起去打猎吧!”我突然说。他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笑着摸摸我的头,说:“等着吧,等你长大了,我一定带你去!” 父亲说:“让他和你一起去吧,这地方山多林密,很容易迷路的,让他给你带个路吧,只是早点让他回来就是了!”我很期待的望向他,希望他能答应。他也望着我,点点头说:“好的,但是你要听话!”“太好了,我叫阿梅也去!”我喊了一声,冲出了屋子,阿黄跟着我跑了出去。

“阿梅是谁?”背后传来猎人的问话声。

“我们村的一个小女孩,爹妈都死了,和爷爷在一起,怪可怜的!”母亲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变成一个细点,终于消失。

        其实阿梅是我婆娘,我经常听到大人们指着我们说:“这两个小家伙倒般配!” 说着转向我:“狗娃子,你长大了要娶她的咧!”我就顶认真地说:“嗯,我要娶她的咧!”她们就问:“你知道什么是结婚吗?”我说:“结婚就是一起睡觉?”她们又问:“那你知道什么是睡觉吗?”我说:“睡觉就是闭上眼睛!”说完就和阿梅一起躺在地上,闭上眼睛,两脚乱弹。大家都笑,说:“两个小家伙知道什么!”她们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们什么都知道。

我跑到村头阿梅家,看到她家的门掩着,知道她和爷爷在门前的花生地里除草。这节候,花生已经有膝盖高,该是落果的时候了!我就喊:“阿梅,去打猎了!” 过了片刻,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去吧,和狗哥哥一起去玩吧!”接着就是一个苍白消瘦的身影从花生地里站起来,欢快地向我跑来。她穿着极不合体的衣服,是用他爷爷的衣服改成的,他爷爷把自己的褂子裁成两截,上半截给她做成吋衫,下半截做成裤子。我就拉了她手,飞快地向家里走去,路上给她讲肉包子的事,阿黄跑前跑后,忙得跟个人似的。

猎人见到我们,说:“我的排场可真大,打猎还要带三个保镖!”大家都笑,于是我们便欢天喜地出发了。我们沿着一条羊肠小路往深山里走,路两旁长满齐腰深的杂草,远处是遮天蔽日的密林,蝴蝶蜜蜂在其中翻飞,阿黄忙着用爪子去拍打它们,却总也打不到,急得它跳进草丛去了。看不到它的时候,我就喊一声,它就从不知什么地方钻出来了,在我脚前脚后蹭着,不多时间又不见了。一路上猎人都在和我们讲着有趣的话,问我们周围山林有多大,我们说很大,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出过山,又问我们山里都有些什么兽类,我们说兔子刺猬松鼠野鸡斑鸠最多,狐狸和狼少见。

等进了山,他就嘱咐我们要轻声,自己也不说话,警觉地四处张望。阿黄不时地衔来一只兔子,我把它的礼物收下,给它一些碎饼作为犒赏。山里少有人捕猎,鸟兽很多,猎人不时抬起枪,闭上左眼,右边额头上就有很深的纹路涌起。每一声枪响过后,都有一只鸟扑腾着翅膀跌落下来,或者是一只小兔被激射出老远,在路边横行的刺猬常能被我们逮个正着。遇到过一两只狐狸,大家都很欢喜,然而他并不开枪,问为什么,说这东西比人狡猾得多,白白浪费了子弹。

晌午的时候,我们一起用手抓着荷叶包着的饭吃,又喝了清冽的泉水,他就对我们说:“两个小朋友,你们现在该回家了,我把你们送下山吧!”我反问他:“怎么,咱们这里的猎物不多吗?”他说:“多,少见的多!”我说:“那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呢?”他笑了笑,说:“就算我要留下来,你们也该回家了!”无奈我们只好 和他一道走下山去。

走到村口的时候,看到一大堆人围在那里,父亲也在其中。我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赶紧跑过去,听他们叽里咕噜地说着,原来是地里的花生全被野猪拱了。猎人很吃惊地问:“怎么,你们这里还有野猪吗?”父亲回答说:“多得很,每年地里都被它们糟蹋得不成样子!”猎人问:“难道就没想法子消灭它们吗?”父亲说:“这些野猪凶悍得很,成群结队的,村里的几个猎户都吃过它们的亏,还能有什么办法!”猎人说:“带我去看看吧!”父亲说:“狗娃子熟得很,就让他带你去吧!”

村里的地都集中在一个阔大的向阳山坡上,这个山坡平坦且有较厚的土壤层,这在山区里是很少见的。虽说如此,坡度也高于四十五度,要翻过几个山头才能到达,播种收割都不是容易的事情。花生地像是被犁耙翻耕过的一样,一道道土梁子触目惊心地横卧地里,新土拌着鸡蛋大的碎石子散发着阵阵清香,花生奄奄一息东倒西歪,满地都是被啃啮得支离破碎的壳子,狂野的牙印清晰可见。猎人从地下捡起一个浮在土表的花生幼果,放在裤子上搓了搓,显出白白嫩嫩的身躯来,按进嘴里,又看了过了半晌才说:“走吧,回去!”

“不走了吗?”我很急切地问他。

“不走了!”

“你是要留下来打野猪吗?”

"恩!”

“今天晚上就打吗?”

猎人笑了,用他粗糙长茧的手摸了摸我的脸,"哪有那么容易,我还要先去城里买点东西!”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山中的空气像是突然变凉了,侵进皮肤,我坐在猎人宽阔的左肩上,在金色的晚霞下踏上回家的路。

3

夏雨不急不缓地下了好几天,看不出停止的迹象,天空中浓云密布,空气又湿又重,其间布满针尖大小的水分子。猎人在消失了几天之后,从薄薄的雨雾中挤了出来,头发湿漉漉的,串着晶莹的水珠,手里提着捕兽夹,身后跟着几个高大的猎人,都在肩上斜挂着锃光发亮的猎枪。我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这些山外来客,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父亲看着扔在地上的捕兽夹,有些犹疑地问道:“这夹子能行吗?那畜生力气大着咧!”猎人不做声,看着两个伙伴把捕兽夹打开, 从墙角拿过一根手腕粗的栗树来,触动机括,“啪”的一声响,棍子断做两截,一截仍紧紧的握在猎人手里,另一截从我们头顶飞出去,撞到墙上,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父亲先是张大了嘴惊愕不已,旋即露出微笑,说:‘这下可行了!“

接下来两天,雨依旧不紧不慢地下着,猎人带着他的伙伴和村里几个青年小伙在野猪的必经之路上安好捕兽夹,然后开始和猎狗开始搜山了。这让我很气苦,因为连父亲也不让我去,说是太危险。阿黄每次回来都是欢天喜地的,嘴里嗷嗷叫着在屋子里转圈,我就拿竹根打它出气,它现在也不来和我亲近了。不过连续两天的搜山埋伏都没什么效果,虽然每次回来都有收获,但大家都是垂头丧气的。猎人要靠擒获猛兽来证明自己的威武,这是可以理解的。

晚上猎人和父亲在堂屋里聊天,我坐在小竹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听他们海阔天空地闲聊,他们谈到去过的一些地方如何风景秀丽,也说道野猪这东西吃百草所以胃部很补,也商量野猪的习性和通常出没的地方。猎人竭力压抑住喉咙的痰,但是仍不时发出轻微的咳嗽,父亲便问道:“怎么,你受凉了吗?”“不”,猎人摇摇头说:“我从来没有生过病!”父亲说:“这两天雨淋多了!”“不”,猎人仍旧很固执地摇摇头, 很固执说:“我没有生过病!”父亲便转了话头。

第二天天未亮,猎人便收拾枪支水壶起身了。我平时睡得很死,此刻却被惊醒,趁着父亲送猎人到村口的功夫,赶紧起身,把枕头衣服塞进被窝,造成我还在睡觉的假象。我去到阿梅住屋外面,敲了敲窗子。阿梅打开窗子,探出头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我:“狗哥,有事吗!”我说:“我要看猎野猪,你得陪我去!”阿梅有些不乐意,说:“不,我还得睡觉!”我说:“不,回来再睡,现在你得陪我!”阿梅说:“那我得跟爷爷说一声!”我说:“说了他就不让我们去了!”阿梅犹豫了一下,穿好衣服,从窗口跳出来,和我一起去蹑手蹑脚踏上进山的路。

天色微明的时候,我们已经赶上了猎人,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可以看到手电筒的光圈,还可以听见人说话的声音和狗吠声。山里树林茂密,杂草丛生,没有人注意我们的存在。不多时,猎人和另一个人就离开大部队,抄近路到前面埋伏去了。剩下的人呈扇形散开,猎狗在冲在前面,惊起一群群禽鸟。

阿梅和我窝在草丛里,跟着猎人的脚步,就这样翻过了几道山梁。猎人们的脚步明显迟缓下来,我也感觉到累了,并且因为没有看到野猪,那股子好奇心也被饥渴驱走。日上三竿的时候,猎人们在林间的一块空地上开始吃饭,我和阿梅舔着嘴唇凑上去。猎人们看到我俩儿都惊呆,端着铝皮饭盒不知道往嘴里送,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还是猎人说话了:“吃点东西,吃完我叫人送你们下山去!”说完把饭盒递给我,又把水壶递给我,水壶的颜色和四周的苍山一样。

猎人正看着我们吃饭,突然一下子挺直了上半身,挥挥手示意我们不要说话,几个同伙也警觉地竖起了耳朵,眼睛望向了远处。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远处的山沟子里出现了一头野猪模糊不清的身影,接着又窜出一头。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数,看见一头野猪就曲一根手指头。这群野猪一路嘴拱爪刨向前,嘴里扯着呼,嘴边流着沫子,看见块茎果实叶子就吃。等它们全部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猎人便笑着低声问我:“数清了没?”我举起竖着一根指头的手说:“四个,两大两小。”猎人说:“不错,是这个数!”说完又对旁边神情紧张的伙伴说:“我先打死一个,你们就把它们往放夹子的地方赶!“说完举起枪,闭起左眼,我们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气。大约过了两分钟时间,猎人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我们的耳边响起尖锐的呼啸声,远处一头野猪突然一个趔趄,随即又站起向前冲了一段距离,然后不甘地倒下,将身下的草压得贴上了地面。

猎人们欢呼一声,精神重又鼓舞起来,从两边飞速包夹上去,猎狗也开始狂奔起来,边跑边吠,剩下的三头野猪头也不回地狂逃。我们赶到野猪倒地的位置,那头野猪半闭着眼,嘴里发出呼呼的微弱声音,再没有平日里的凶悍与霸气,鲜血顺着它的嘴角和胸口往下冉冉流淌,冒着热气翻着血泡。

猎人没有稍作停留,留下一个人照看这头野猪便继续向前赶去。耳边不时响起枪声,这是猎人们为了防止野猪乱窜发射出的散弹。这散弹不过是一把铁砂,射出去有一米的范围,射程有限,杀伤力也不高,打在身上不过是擦破拇指大的一块皮,但足以起到威慑作用。野猪在我们的驱赶下笔直奔向死亡,却浑然不知。 一只野猪踩上夹子,腿部鲜血淋淋,露出森森白骨,在昏暗的树林里放着光,看上去格外瘆人。它拼命挣扎着,发出恐怖的嚎叫声,眼睛里发出凶残的光芒,丝毫不改凶悍之气,似乎要向我们冲过来,却无法摆脱脚底的夹子。伴着一身枪响,野猪绝望的倒地。

剩下的野猪似乎明白了身处绝境,回过头向我们猛扑过来。几个青年吓得回身要走,猎人们及时射出散弹,野猪受到惊吓,只得掉头钻进陷阱。我们又追赶了几十米,草丛中看见野猪正向着一团黑影凶猛的进攻。

“是个人!”猎人抬起枪。

“是我爷爷!”阿梅绝望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阿黄呲着牙竖起耳朵,嘴里发出呜呜的挑战声,勇敢地迎着野猪冲上去,野猪的獠牙戳进它的肚子,肠子和着鲜血往下流,但它死死咬住野猪的耳朵不肯松口。又一声枪响,野猪轰然倒地,把阿黄压在身下,恰如盖了一床厚厚的棉被。另一头野猪亡命夺路逃窜,再没有人去追赶他。

阿梅的爷爷浑身是血,捕兽夹的锯齿深深地陷进他的腿部。他的脸被啃烂了,碎肉挂在鼻梁上额头上到处都是,腿部的肉被撕掉了一大块。

“看到了吗!”一个年轻人冲着我们咆哮起来。

“哎!”猎人叹了口气,抱起泪人似的阿梅,说:“别说了!“

4

猎人把野猪运出山卖掉,得的钱全用来为老人办了丧事。村里人多少认为他并不是吉祥的使者,对他也就不如先前热情。只是我和父亲对他一如既往,让他在我家吃住。丧事完毕后,猎人要离开了,我听到他和父亲商量要和带阿梅走。

父亲说:“就让阿梅在我家吧!我们虽然穷,也不争多双筷子!你打猎怎么能带个孩子呢?”

“其实我在城里有家有房子,也有积蓄,阿梅和我在一起不会受苦的!而且经过这件事,我也无心打猎了,杀生就是造孽,这大概是菩萨在惩罚我吧!“说着把枪拆开,挥起锤子把枪管砸扁,把枪身砸烂,扔进粪坑里。

父亲惊愕得半天无话,悠悠地叹了口气,说:”你这又是何苦!“

猎人有些沮丧地说:“ 这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要是不能为阿梅做些什么,我这心一辈子也不能安!”

“都是天意啊”父亲说着话,眼睛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空。天空纯净而又没有底止,似乎真的有什么不可测的旨意在彼。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直到猎人牵着阿梅的手走在半月前他走过的田埂上,我才有些惊慌起来,尖着嗓子大声喊:“阿梅阿梅你要去哪里,你不和我结婚了吗!”

父亲摸摸我的头,说:”阿梅要去享福了,她要去吃肉包子了!“

我吞了吞口水,又冲着阿梅喊道:”阿梅,记得带给我,要肉包子,不要野菜馅的!“

阿梅也欢喜地冲着我喊:‘我记着了!”

从此我再没见过阿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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