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位好朋友Laurent,原本住在图尔附近的Rochecorbon,基于一些原因,决定搬来普村定居,此计划大概是一年前首次禁闭期间诞生的,具体选定地点则在去年九、十月份左右。据说他发现一处好地方,并有所启发,要自己建造一个小屋,但整个选址和工程全都对外保密,他要等到计划大体成型之后直接邀请我们去看成果。
神秘新居成果揭秘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们收到邀约,行程如下:于2021年4月29日星期四中午11点在clain河边某处开启一个预计20分钟左右的散步路线,之后在目的地进行野餐。发起人是Laurent和他的女友(也是我们很好的朋友)Christiane,他们会准备薯片、奶酪塔、火腿、甜点和咖啡,我们只需要准备几瓶啤酒——说来惭愧,我们交往的朋友们对我们都多有照顾,大多数情况我们总是被邀请用餐的一方——我额外又做了一个凉拌鸡丝,以期我们多少做点儿贡献。
在“漫长”等待揭秘Laurent新居的过程中,我们间接听到过一些来自Christiane对这个秘密花园的概括性描述,她是个非常可靠的秘密保守者,具体重要的信息不透露丝毫。基于这些描述信息,我们各自在脑中勾画这处地方和新家的样子,早就满怀好奇,迫不及待一睹真容,在通往汇合地点的路上,我和老白都有点儿孩子气的雀跃,难得比相约时间还提前了将近10分钟到达。
Laurent本人并未出现,远处飞速走来的一个小巧的身影显然是Christiane,这位急匆匆赶来的女士当是我们的向导了。我们循径向前,不急不缓地走着,及至此刻守密者仍然恪尽职守地拒绝透露更多信息。因为是工作日,沿途散步的人很少,随着我们渐行远离城区,路上越发安静,如果我们不相互交谈,就只闻鸟语林间了。天空中有大团大团的云,太阳时隐时现,阳光也不时穿过云朵间缝隙丝丝缕缕落下,又在云团变化飘移时突然漫漫铺射开来。
前方道路上突然出现一个朝我们三人缓缓走来的身影,待我们向他靠近,他驻足停下等待,手中有蓝紫色的花。像往常一样,Laurent首先走过去轻吻他的女友,然后跟我们打招呼(疫情以来,法国人之间也基本上避免了贴面礼,我这会儿突然想起以前还有这个传统呢!),他将手里的两支花献给女士们,即C和我,老白在旁边故作尴尬,表示自己没有为女士们准备什么小礼物而微微窘迫。
我们于是一起继续前行,L向我们介绍这个区域,目前沿路左侧有房子,右侧是花园,花园的尽头应该就是clain河。路旁,其实是在一个私人的院子里,有一棵粗壮高耸的雪松,是被国家保护的古树,有三百多岁,其枝干之粗有如一棵普通树的主干(绝非我夸张修饰,我有图为证)。我们终于来到了似乎是居住区域的尽头,前方出现向左拐的岔路,继续向前的方向似乎会深入树林,我们左拐,两侧都是荒草丛生的无人之境,事实上我们已经算是踏上了L的“藏身之处”的土地范围内了。
原来这大片荒原的土地所有权都是一个人的,面积有5万平米,而L就在这一广袤的私人领域里租下了一小块儿地,除他以外还有三个土地租客,也就是说他在这里一共就有这么两三个邻居。很难想象,离市中心不算远的地方居然有这么一处世外之地。我们路过的荒草深处,其实是一个互助农舍,大致的概念是几个人组织了这样一个协会,分别来照管里面的作物,收获时大家分享,我们看不到里面的样子,也无权涉足。再向前走一会儿,右侧视野豁然开朗,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我一定如漫画中的人物一样,睁大双眼,发出感叹,甚至连口型也都惊讶成一个O。眼前出现一个长长的横木做成的围栏大门,高度齐腰,做工不精致,却粗放得可爱,大门的门闩也是粗糙木头,左侧固定但可旋转,右侧契合在另一侧的木栏上,L用手抬起,然后推动左侧大门,大门的下面安装了小轮子,所以非常方便移动,然后他爽朗地笑着伸出一只手臂做“请进”的姿势,说欢迎,但是这里还不是他自己的小天地,是此地主人的场所。
进去后是一片开阔地,有几棵小树,稍远还有一株紫丁香。有一条经常行走和车轮反复经过而留下痕迹的小径伸向远方,小径的右侧是野草野花和灌木以及小树形成的天然隔栏,隔栏的另一侧显然是一个租客的私人领地,起初我的视线完全被小路左侧的壮观景象吸引——开阔的杂草地上不乏整齐地堆放着各种杂物,主要以木质废品为主,这些废品组合堆不断向园内远方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但他们都不是有害的垃圾,据L解释,这里回收废品、材料,进行整理,可以再利用,很多人都联系此地主人处理自己不需要的东西,或者询问向他购买自己需要的材料,而主人对这些物品的材料也有严格把控,杜绝一切有害物质,哪怕是对自然和土地有一点点威胁都不行。
正当我望着这片回收站景色出神,老白把我拉向小路右侧的“围墙”边上,示意我向里面看,啊,我直接激动地喊出了声音,一个可爱的小院正中间是一座无花果形状的小房子,房子外面覆盖着木皮一样的材料,层层叠叠,我们的角度能看到一扇小木窗在层层叠叠的木皮之间,它形状像无花果,上面一个小园头,下面大肚子,但披着木皮层叠的外衣,看起来质感又与松塔有几分相似。我惊呼太不可思议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这个童话里面的小木屋,我的天啊!好想进去看看这个小屋子里面是什么样!可惜这个可爱的小房子不是L的,我为此悄悄在心里遗憾了好一阵儿。
L满脸笑意,慈爱地看着我,似乎我的一切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他提醒我说,可以随意拍照,但不能把这里的照片发布到任何社交网络平台上,这是他们这片儿土地主人的规矩。我说好的没问题,然后就举起手机狂拍起来。我们向前走,遇到一个废弃房车,车身宽阔,白色车体,方方正正的,上面涂鸦着各种风格的漫画式骷髅,我又喜欢得不得了,我感受到心里面那个还是小孩子的自己,因为发现这个奇妙乐园而高兴的又蹦又跳又叫又闹,表面上我仍旧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可是兴奋、艳羡的光芒一定也在眼中绽放得肆无忌惮。说回这个房车,它有一个宽如车体的大后窗,向里面望去,明明白白地一间微型公寓,我也拍了照片留给自己做纪念。新奇的发现一个接一个,无暇在一处放纵我的想象力。
沿着废品堆积的“迷宫”外的小路又走了几步,啊哈,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赫然眼前,一个木栅栏围出的小院,一间木头小屋,院内有新载的树苗,还有一棵野生的开满白色小花的山楂树,就在小屋门前,树下是废物利用的木材作为矮桌,桌边围着四把形态各异的椅子。院子一侧是树木丛生难以涉足的茂林,另一侧是广阔的废品,四下无人,奇妙之感难以描绘。L的小木屋,也很漂亮,呈几何形结构房顶是两侧斜顶,一侧稍长,一侧偏短,房檐下的四面墙,前后两面是垂直的,左右两侧也是略微倾斜的结构,形成了上宽下窄的形状,短房檐一侧,向下延伸与地面的角度大概有60度左右,下面接上了像玻璃的硬质塑料板一直落地,于是就在房子的外面又构成了一个小空间,L将用其作为工作间。墙上的窗户是长方形的,落地窗的感觉,是L从废弃物品中发现的大玻璃,效果很美观。
房子的整体结构已经完工,但里面的工程还待继续。在外面,L向我们解释他的小木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甚至有一个小地下室,地下室用来存放一些物品,但最主要的是这片荒园没有城市的水电设施,他需要建立一个完全自给自足的机制,通过收集雨水,进行水源过滤净化,储存生活使用和饮用水,再安装太阳能发电装置获得有限的电力来源,这些装置都要在房子下面安置。目前,小屋的里面堆满了填充墙壁加固密封效果的材料,我们四个人进去,显得很局促,L为我们介绍了内部的空间安排,虽然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将设计一个可升降的床,可以有效利用空间,然后为我们展示厨房的位置,地面已经留好进出水管的孔,厕所是新型旱厕,淋浴的位置等等。经此参观,我简直要拜倒在L的脚下了,他居然自己凭空造出了这么一个房子!虽说人类建造的能力很早就有所显示,可是生活在当今时代的大多数非此专业的人,毕竟难以想象从无到有的构筑过程,而他所做的工作是从开辟荒园开始的,我实在钦佩不已。
参观结束后,我们就围坐在院子里山楂树下的矮桌旁,开始“野餐”了。阳光刚刚好,云朵未全散,大躲连片遮住一部分天空,另一侧则是蔚蓝,四周安静无声,只有鸟语和蜂鸣。我们身后那颗缀满鲜花的山楂树中满是忙碌的小蜜蜂,因为不远处在废品迷宫中有蜂巢。我观察了一会儿一只小蜜蜂采蜜,看到它两支后腿上黄澄澄的花粉球积攒得很大,还不停歇。我竟然是第一次观察蜜蜂采蜜,一时间感慨不知自己错过了多少类似的简单有趣的体验。耳畔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原来是几只山羊散步归来,L给其中一只拴了一个铃铛。他说以前那只山羊经常独来独往,自从给它拴了铃铛后,莫名其妙地其他山羊都跟着它,这只独行羊从此便不得不学着适应社交生活了。餐后参观L自己的小菜园,有芦笋、西红柿,还有迷迭香等,园里新载的小树苗有梨树、榛子树等,此景此情,我实在不能不想到归园田居者陶渊明。
我们的拜访接近尾声时,荒地废品站之主现身了,彼此介绍相识,老白对他的“收藏品”也很感兴趣,想要从中找些材料做一个可拆卸吧台,看来后面还会有新的故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