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封信(好聚好散)

亲爱的朋友,

  祝好!今日是六月九日,端午节,昨天坐飞机来到上海,一下飞机,是满面的潮意,空气中水汽凝重,地面上满是刚下过雨的痕迹。我想,真像,像极了雨季的深圳。

  高考结束了。

  当然对于一众高三考生它是结束了,他们将永远地告别高中生活,可是对于我呢,我不知道,我很早就已经告别了高中生活,甚至连大学生活都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一了,可是高考从未在我的生命里留下过痕迹,不知是万幸还是不幸。

  高一的时候作文比赛,当时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懵懵懂懂就开始写高中生活,写高一的相遇相知,写高二的三点一线,写高三的努力拼搏,写学校远山连绵成画,写红色的杜鹃花开满学校,写高考后的好聚好散。

  可是,最后我的结尾是,要怎么好聚好散?

  我想,大概就是我的结尾实在是太不积极向上,所以作文比赛之后,我的作文便连个影都没有了。

  我想大概在高一的时候我就预见到,人生每一次相遇,每一次告别,都不可能做到好聚好散。因为人们,总是在相遇时不自知,告别时后悔莫及,而好聚好散,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就好像无数人的高中生涯,其实并没有那么美好,其中充斥着每日重复的试题,可是一旦高考结束后,大家就开始怀念了。怀念什么呢,怀念的自然不是那乏味的做题,怀念的是那段时光,怀念的是那些人,怀念的是再也没有了的东西。我想,不仅仅是高中,小学,初中,大学,甚至父母,朋友,每一次相遇,都注定了离别时的痛苦。

  时间是线性的,因此,人们对于时间的流逝的感知也是线性的。我不知道,我觉得对于时间,我总有一种不太一样的感知,好像在相遇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最后的离别,所以每每置身事外,不敢陷得太深。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我的父母他们终将老去,他们会离开,而我,也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我的朋友他们会长大,我们像是两条相交的线,交汇过后,意味着愈来愈远的距离。

  所以多年前的我就已经写道,要怎么好聚好散?因为我们可以好聚,但从未能好散。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么喜欢科幻小说《你一生的故事》吧,其中的外星人对于时间的感知是圆形的,他们在一切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知晓了一切。他们在说话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要说的,和对方所说的。因此他们写字,在落笔前,就已经知道了要写的句子,所以可以讲一句话,两句话,所有的意思写成一个字。

  如果已经知晓了离别,那么相聚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想,作者已经给出了答案。就好像结婚时新娘新郎站在神父的面前,等待神父问出他们那个重要的问题,他们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他们也知道彼此的答案是什么,但这不意味着这一切的仪式都不重要。

 结局很重要,但是过程也同样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死了这个故事,这个故事从你的死亡开始,从你的诞生结束。“我”已经知晓了你的死亡,却依然愿意在这个晚上,和你的父亲手牵着手,做爱,做你。

  To make love,to make you。

  祝一切都好!

  六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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