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震耳欲聋,在一条老式小巷口前此起彼伏,我和几个年纪一般大小的表姐表哥们、表弟表妹们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看着烟花爆竹放肆的燃放,足足燃放了一个小时,鞭炮声渐渐减弱。
忽然听到一声“开饭了,回来吃饭啦”的喊声,我们马上迅速的跑进巷子里,攀上一个又旧又破的木板楼梯,楼梯发出“吱呀吱呀”连续不断的奇怪的响声,可是我们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因为此时我的肚子真是饿了。当我推开一扇破旧的木板门时,映入我眼帘的是两张大桌上满满的美味家宴,鸡、鸭、鱼、肉应有尽有,香味扑鼻,我不禁吞了一下口水。姨妈、姨爹、小姨,姨丈、舅舅们、舅妈们、表哥表姐们全部到齐,正在准备调料、碗、筷、碟子等等,外公正在清理他的水烟枪。
其中一位身材修长苗条的穿着旗袍的中年妇女站在屋角的灶台旁,用修长的手指拿着筷子正在小锅里快速的打圆圈,因为我知道她正在打蛋花,这样做出来的鸡蛋甜酒才不会老,又嫩又香。
这位穿着旗袍的中年妇女是谁?她就是我的外婆。我亲热的叫到:“外婆,我们回来了”“好呀,快开饭了,我早听到你们的脚步声了,”外婆微笑着招呼我们。
外婆住的这栋木板楼只有两层楼,楼下住四户,楼上住四户,每户就只有一间不到3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厕所洗澡房都是公用的,都在楼下,厨房也就是在走廊外自己端灶台出去煮,空气和坏境可想而知。虽然只有30平方米的一间房,外婆却把它布置的井井有条,干净整洁。
她用一块很大的花布把房子的三分之一隔开,然后又把这三分之一的空间分成两半,一半做卧室,一半做书房。只有一个大柜子放在帘子的前面,我有一次好奇的打开柜子,看到里面都是外婆的旗袍。我好奇的数了一下,大概有十来件。有各种颜色的、有厚的旗袍也有薄的,还有加棉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外婆对旗袍这样另有独衷,我想是她有旗袍情结吧。
我问妈妈:“为什么外婆有这么多的旗袍?”
妈妈说:“这些旗袍都是外婆亲自裁剪和缝制的有几件已经很穿了多年了,打满了补丁,但是她不愿丢弃”
旗袍是女性服饰之一,源于满族女性传统服装。在东方国度里,旗袍是最能体现东方女性优雅柔美韵味的服装。
南北朝的一位叫何逊的诗人写了这么一首诗就是赞美旗袍的
罗袖风中卷,玉钗林下耀
团伞承落花,复持掩馀笑
因为这天是年初二,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外婆的全部孩子和孙子都回来了。真是太热闹了。
外婆忙完她的活就坐在她的座位上说:“孙儿们,现在开始发红包”
一听到要发红包,我们一起蜂拥而上,来到来到外婆身边,按次序的排好队。
然后外婆就一个挨一个的发红包,并给每个孩子送上一包礼物,这些礼物都有是我们所喜欢的东西,外婆记忆力特别好,她能记住每个孩子喜欢的东西,比如说我喜欢画画;她就送画画本和画笔。男孩子们喜欢枪或者玩具;她就送这些给他们。因此我们每个孩子都是心满意足的。如果那个孩子学习特别好,她同样给多一份奖励,以资鼓励。此时,外公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我们。
当外婆发完红包,就轮到到爸爸妈妈、姨妈、舅舅、姨丈,舅妈们、小姨等给我们小孩们发红包。
所以,每次过年,我们都是满载而归。当我每次回家清点战利品的时候。我就很高兴,除了留了些零用钱外,全部上交给妈妈。
我的幼年和童年时代就是这样过春节的。
童年的很多事情我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印象最深的还是外婆穿旗袍的样子:袅袅婷婷,别有风韵。她把头发盘起来,戴上外祖母给她陪嫁的首饰,真是美极了。
我看过外婆的年轻时的照片,她真是标准的美人!大大的有些上翘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和小小的嘴巴,她像极了30年代的女明星王丹凤。
有一次我冒昧的问外婆:“外婆,你年轻时这么漂亮,肯定有不少追求者吧?”
外婆笑了:“追求者当然有,有钱的人也有,可是我更看中一个人的人品,你外公善良、正直、体贴人,性格又好,对人又和气,这是我最看重的”
听妈妈说,她从未见过外公和外婆吵过架。
其实容貌的美是短暂的,可是心灵的美确是永恒的。
我很喜欢和外婆逛菜市场买菜,每逢周末,外婆穿上她的旗袍拉着我的手去逛菜市场,有一次我问到:“外婆,你为什么买菜从来不讲价啊?我看到很多人去买菜都爱讨价还价,有些人还拿着随身带的小称去称斤两够不够呢”
外婆和颜悦色的对我说:“丽,我不想讲价还价是因为我开始来到这个城市时,没有任何收入我就贩菜来卖以维持家庭的开支,每天我必须要早上3.4点钟起床,去菜农家收购然后拿扁担用肩膀挑到集市上卖,一天下来腰酸背疼的也没赚几个钱,冬天手的皮肤都开裂了,所以真的不容易,我不能帮他们什么,可是我绝对不会讲价,我想这种方式,也可以支持他们一点点吧”
听了外婆的话,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爱讲价还价了,顿时,她在我心里显得更加美了。
杨绛先生说过这么一句话:一个人经过不同程度的锻炼,就获得不同程度的修养,不同程度的效益。好比香料,捣得愈碎,磨的愈细,香得愈浓烈,在年轻时认真经历生命的历练,方能在岁月中优雅的老去。
妈妈给我讲叙中国的三年自然灾害,当时生活非常艰苦,吃没有吃,穿没有穿。很多人都饿死了。为了找吃的,一家人很早就起床,当时孩子们都很小,大孩子背弟弟妹妹,拿着锄头去挖树皮吃,挖野菜吃,能吃的都吃了,政府按每家的人员分配给一小袋米,吃一个月,外婆把米分成30等份,一份吃一天,放很多的水煮,其实就是喝稀饭而已。
也就是这三年自然灾害,外婆落下了胃病。从此体型都是苗条的。
大家齐心协力终于熬过了这三年自然灾害。家庭成员的感情更加深厚了。
后来外婆去服装厂应聘,居然被录取了,从此开始她的工作,首先她必须从学徒工做起,开始是做流水线,然后是总装。她很勤奋,每天还拿服装设计书自学。经过几年的自学,外婆被破格录用进工厂的服装设计小组去工作。
从此做她喜欢的事了,她所以那些柜子里的旗袍都是她亲自设计制作的。她还为我们缝制过很多美丽的裙子,所以我小时候的穿的裙子衣服都是独特和漂亮的,班级里的同学无人能比。
作家亦舒有句话:
真正有气质的淑女,从不炫耀她拥有的一切,她不告诉别人她读过什么书,去过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裳?买过什么珠宝?因为他没有,自卑感,一个女人的花容月貌,会被岁月带走,灿烂的青春,也会随着时间流逝,一生都不褪色的,唯有那永不凋谢的芬芳气质。
外婆是个人生赢家,她得到了丈夫的体贴和疼爱,赢得了孩子们和儿孙们的尊重和孝敬,她赢得了事业上的成功。活出了她自身的光环,活出了高级感,这种光环照亮了她身边的人,影响着身边的人。高级感,来自于一个人的姿态和气场,不迎合不讨好,更重要的是她们站在那里你就知道这个女人非一般妖艳可以比拟,是一种静水流深。吸引人想去探究和品位,真正高级的美人五分先天资容,五分后天底气,独立自信有底气,有能力不媚俗不迎合,于是美自有风骨,也是美的得高华不群。
外婆现在年事已高,可是她身体仍然健康,生活仍能自理,这是我最感欣慰的。她每天坚持看书看报,还偶尔和邻居打桥牌,我祝愿老人家安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