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太阳河在半空培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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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赶路，王万平主任负责了全程买票的活儿。两个飞行路程，上了飞机我才知道，我都坐在了靠窗边的嘉宾席位上，幸甚至哉，幸甚至哉。必须歌以咏志。

感谢王主任。作为教科研主任，你太了解我这个以写教学设计为乐的人那点小心思了——时常爬在窗前，把看见的任何一样东西当成文本来赏析解读，你才能明白课堂上该跟学生讨论些什么，让双方又能从中获得点什么。

我知道这一次殷大文副校长、刘瑛主任，他们拿到飞机票的那一刻，也荣膺了“最佳返程飞机座位获得者”称号。酒中代表团一行四人，行囊里边儿各自装着十天来听课的厚厚一册笔记，四双中年人惯看春花秋月、多餐人生沧桑的眼睛，都被安顿到了飞机窗口。这是酒中教学研究的额外收获。必须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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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鼻子尖贴着一面小小窗口，在秦王嬴政、唐太宗、成吉思汗、康熙大帝以及亚历山大、路易十四到十六、一串子沙皇、拿破仑等人类历史上可数的几个人中人、王中王终生难以企及的高度，从西南林莽中的重庆，飞越大巴山，蜀山，秦岭，秦川，降落关中平原。再次爬上天空，俯看陇山，祁连山，河西走廊。可谓横越万里，纵贯山河。如果庄子先生今天能来到酒中苑语文公社，或者我们的玉皇阁前，我愿跟这位浪漫诗人讨论一下《逍遥游》的修改意见。第一，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那么大的个飞行动物，放在地球上飞，腾挪不开，翅膀没法扇，最重要的是驮在太大的大鹏鸟背上的乘客，因为飞行器的遮挡，没有办法看地面上的好风光啦，不行。第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这种飞行动作太危险，这种剧烈的螺旋式上升的飞法，让我这样的乘客就没法接受——这是坐过山车，而不是一览万里山河的旅行。而且，很可能因为我搂抱不住大鹏鸟粗大的羽毛，会从太空掉下来。那时候即便我是苏东坡，豁达，看得开，有好文采，也来不及写一篇《松风阁记》启迪野心勃勃的人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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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今天的飞行，最合我的胃口——趴在一个小窗子上，啥心也不操——离明天备课尚须北京时间24小时。而且，在小窗口尽情饱览土地山脉河流，就跟读伟大的经典没什么两样，这样的备课，才是苏霍姆林斯基所说的：这一课，我准备了一辈子。还而且，下了飞机还没有走稳当，还没有恢复在土地上行走的基本能力，我们几位就都领悟到：在飞机上看千山万峰，平日里那么高不可攀的东西，从高空，用视线一下子把悬崖峭壁万仞山压扁了，唉，一大堆雄伟峰峦叠嶂，就像你我老脸上皱起的褶子罢了。所以呀，千万不要认为自己的那一点水水子就高于别人，千万不要认为自己就该当个希特勒或者武则天，重要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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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在天空上一节美术课是最好的。你看那么多山头河谷里，人们世世代代走出了多少条弯弯曲曲的道路啊。在天空中，直来直去的高速公路，很快就会让人厌倦。而山坡上那些人们用脚踩出来的山路，爬过来爬过去，东寻寻西找找，左飘一弯，右荡一波，真是好看。像什么呢？像到处觅食的蛇？像我们中国人的图腾龙？像跳舞时的飘带？要么就像我斤斤计较时的花花肠子？反正你可以从里边看出，人们要走路，要把路走完，要在路上喘气和歇息，要在路上看风景，要负重，要想着目的地，要坚持下去，要鼓励自己，要好马不吃回头草，要及时转变念头，要劝告自己不要硬来胡来，要让自己既坚韧又灵活，要让自己有梦还要有一双有耐力的腿杆儿，要让自己明白走路就是自己的宿命，必须走，一直走，唉，脑子里要转多少弯儿呀！因此，这些道路盘盘曲曲，百折不挠，画出来的曲线千变万化，妩媚得很，曼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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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堂美术课，恐怕我这一次上了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因为这个上午的太阳实在是刚刚合适，季节，日子，光线，角度，心情，精神头，这一套组合成这一瞬间的视野，实在是不可复制的。这是一个怎样的情景呢？我的窗户正好朝着太阳射过来的方向。怕晒的话，就该拉上遮阳板，塞上耳机，用眼皮拉上黑色的帷幕，顺着潮涌上来的瞌睡劲儿，来它一个美美的小憩。可是我用顽强的革命书生意志，固执幼稚的审美念头，让自己睁开眼睛，顶着太阳往外看。这一看，欸，美了——朦胧的山川之间，正好有一条河流横摆在我的视野里，细细的一脉，在阳光下发光，曲曲折折画心电图，画抛物线，画大泽龙蛇，临摹怀素和张旭。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随着飞机的移动，这条河流依次反射太阳光，一段儿一段儿亮了，一段儿一段儿又暗了。但并不是机械地挨着发亮，而是，前面是一个河湾整个亮了，然后突然有一段波线，向我送来一道强烈的激光。然后一个拐弯处，整个流淌着融化了的钢水，然后又暗一点，变成了强烈的银光。飞机好长一阵子没有改变航向，一直伴随着这条发光的太阳河。又有些时候，好几段河流同时放光，构成一个奇异的图案，似人面，如仙妖，让我猜一个柔软姿媚的阳光谜语。这正像是播放电影啊，可是，任何一部纪录片和故事片，都不会耐心地给我展示一条写在大地上的河流一段一段发光的美丽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