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节,明英与肖克一家去乡下祭祖,车子开过了一茬又一茬的庄稼地、荒野。明英一路听着肖克的姐姐讲述他们家是如何从一个村子搬到另一个村子,又是如何从村子搬到小镇,再到现在的县城里。
车子一路攀爬,山路越来越险,好在这越野车性能不错,肖克大哥开车的技术也不错,没经太多周折,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乡下的老屋,肖克的堂姐已经在做饭等着了。乡下果然十分的清静,肖克的堂姐家只有堂姐一个人在家,堂姐的儿子媳妇出去打工了,孙子也在县城读书。村子里像堂姐这样家庭状况的很多。
吃过饭,大家向目的地出发,肖克的两位姐姐拿着祭祀用的纸钱,香蜡,烟花则由肖克与他大哥端着。这一路还有晓克大哥的儿子媳妇两个小辈,这算是两个小辈第一次来老家认祖归宗。
清明节的假已近尾声,大部分的人已经完成了这一项对祖先的祭祀活动。一路上,明英看见许多坟头上新挂了青,这村庄人烟稀少,连坟头也不算多。有的坟头上面挂着好几杆青,通过肖克堂姐的解释,知道那代表那个故去的人有几儿几女。原来这坟头上的挂青竟然含着这样的意义,对于一向远离乡村的人,想是连肖克的大哥也才弄懂没。明英经肖克堂姐这么一说,再去看那些坟头,每一座都有了特别的含义,那些坟头像是一本本一目了然的书,上面刻着逝去的人在这人世还有多少后人,有多少人在这个世界惦念着他(她)。也有的坟头,上面只有一丛丛荒草,显得格外的冷清。想是他们的后人真的离得很远,来不及回家给他烧一点纸钱?还是按照当地人的说法,他或她是一个孤家寡人,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他(她)可以眷念的人,也没有人眷念着他(她)。
肖克一家与堂姐谈着儿时记忆的故事,唯有明英与肖克大哥的儿子媳妇对这片陌生的土地没有任何印象。儿时的肖克也曾在此呆过一段时间,能讲出一些零星的记忆。肖克的两位姐姐则几乎把每一寸土地都讲成了故事,一路上她们谈论着每一座坟头里面的人,像是他们仍然活着,在与她们一起交谈,从未离开过。
他们到了两处坟地,明英看着他们撕纸,上香,挂青,在坟前敬礼作揖,在心中默念祈祷。自她作为媳妇嫁过来,便知道这一堆繁文缛节的仪式与嫁进门的媳妇无关,在那里拜祭的都是那位前辈的儿子女儿或者孙子孙女。媳妇只负责在家做饭,或者把幼小的孩子也带上,教他怎么拜祭他的先人。
原本她并不想来,只是实在闲的无聊,孩子们已经收假读书去了。肖克说她从未去过他老家,要不要去看看?然后她也就来了,这是春天,待在屋里总是太闷,那么还不如出来走走。
春天该做什么事?去野外走走,看看地里的油菜花开,蚕豆也开花了,桃花有的开过了,但还有晚开的,梨树正开得艳丽,满树缀满白雪般的白色花骨朵。
这野外的景色果然明亮,还有蝴蝶飘来飘去。自她嫁给肖克,几乎没有什么时间清闲,他们家族一直经营着本小利薄的小本生意,靠着忙碌与谨小慎微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在城里有了房子,买了车子。从前店里的生意要她打理,一面得看孩子,过得像一个陀螺一般,像今天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忙里偷闲。
但这样的空闲也让明英真正体会到她和肖克似乎原本就生疏的,很早她就发现,他们像天生两组相克的植物或动物,生活中的习惯,爱好,思想都是极大的不同。从前倒是有所争执,但后来,明英连争执也懒得争了。
从前他们的生活是被忙碌的日常塞满,忙得晕头麻痹了。两人天天要算计生意,还要面对那么多顾客。自然而然地以为所有的婚姻中的人也都这样。但是空闲下来后,才发觉他们之间的空隙大得无法触摸到彼此,甚至是排斥的。
尽管她每次总说想自己一个人出去玩,但那样的机会真的太少了。相对来说与肖克家族一起的机会多一些,但所有与肖克相关的总让她提不起兴趣,除了和自己的孩子逗点乐子外,那便是独自去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了。比如,今天的花草与蝴蝶。
小时候,明英羡慕的就是蝴蝶,总是自由自在。看着蝴蝶飞往漫山遍野,她很担心它们会迷路,她想它们拥有小小的身躯,却飞过了是自己身量很多倍的高山与湖泊,田野。她站在自己家的地里,眼看着它们从最初的地方翻过了一块块梯田,它们的家在哪里?它们仿佛已经离开家十万八千里远了,真的能找得到回去吗?
现在,她总算明白,它们原来并不需要一直眷念着家的,它们的信仰可比家重要。可以肆无忌惮地飞翔,飞翔的姿态需要忘我,忘记眷念的暖巢,无所顾忌,不用怕,这样或许能到达自己心中想要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