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烟火稀稀拉拉的。
靠在炉子边,我用火钳把枣子翻了翻。
虽然是在家里,面对着土炕,老旧的大头机演着节目。我还是感到年味比以往淡了很多。
我感觉非常冷,而且昏昏欲睡。慢慢的,我好像看到了我十几年前的事。
那是中国的改革开放最轰轰烈烈的时候。我记得我刚到南方,第一年的除夕夜,是在顺子那个黑窝点过的。
那个时候,别人呕吐的味道弥漫着,混着土烟味儿。
屋子外面,狼狗时不时嗷鸣。
绿色发霉的碗缺了边,里面盛着发黄的水。
一幕幕碎片般的记忆,混着红枣冲进我的脑海中。
我不像其他人那样磕瓜子看电视,而是满脑子想着如何逃出去。我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跑不出去了,然后我会想起,我远处的家。
我远处的家,有我那肿瘤靠一顿赤脚医生的土药硬抗的父亲,有穿不暖的妹妹,有吃不饱的母亲。
我在异地感受到了孤独,别人都在团聚,而我却一个人在漆黑潮湿的荒野里埋头痛哭。
那段时间,我不断感受着迷惘不确定的生活带来的折磨。以及痛苦承受责任。即使事情过去了好久……
门吱扭响了。我回到了现实中。
南方口音直接脱口而出。
“哎呦我得个天儿!没想到这北方天气揍是冷哇!爪子都要冻掉了!”
顺子从外面回来了,他抖索了抖索衣服,摘下了帽子,他一直嘲笑那顶帽子像是日本太君的帽子。那一帽子的细雪,让我想到了一种小时候经常吃的零食。
那东西里面像是米花,外面黄黄的,像是水泥一样的颜色,表面还粘着霜一样的东西。
我闭着眼,感觉自己恍恍惚惚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总会时不时回想以前。
“你又觉得冷了?”顺子低着头,直接用手翻枣。
空气变得肃杀。
自从我缺了个肾,顺子总会时不时对我发些怨气。
旁边的妹妹感觉到气氛低沉。不安的看着母亲。
我选择沉默。虽然我不确定这样子会不会适得其反。顺子说他很讨厌我不说话,每次都搞得他像是个生理期的女人似的。
“也是。”顺子把烤好的枣子放到搪瓷杯里,枣子“咣当咣当”碰响了破杯子。整个平静的空气都被这声音搞得紧张跳跃起来。
这样反而使得气氛更紧张。
“谁让你贪便宜给自己买了个假皮夹克。”顺子默默的说,他这么自言自语,感觉仍旧是很憋屈:“天天省吃俭用,就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你有钱。给你妈和你妹子住这么个破地方。白瞎了你的产业。像是个女人一样计较。”
我妈不乐意住大房子,她说,就这个地儿,就挺好的,感觉这个房子现在就是我父亲。能天天看到这个房子她就很幸福。
我觉得我妈能感觉幸福就行,毕竟人活着就是为了高兴。
我懒得和他逗嘴,因为我觉得我和他已经不需要语言沟通了。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我和他关系差,而是说,有时候我俩之间,直接一个眼神,对方也就什么也知道了。
顺子之所以对我这个态度,是因为我和阿梅的事,对我产生了芥蒂。
这个是我不能解决的。
但是我有把握,顺子绝对不会背叛我。
我们曾经一起杀出重围,他的俩条肋骨断掉,我的腿也血流不止。
最后在麦子堆里,周围的雨重刷一切,周围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
我们互相发誓,如果可以活下去,一定要给这个世界一份回礼,感谢这个世界这样对待我们。
后来无数次痛苦经历,都没有任何背叛,一直扶持着我。可以说,他一直是我的左右手。
难忘今宵。
“你想过吗?”顺子把热水放到搪瓷杯里,枣漂浮上来,顺子盖上盖,枣子水沏好了,“如果返魂香只能复活一个人,你是选你父亲,还是那个梅姐?”
难忘今宵。
“人死不能复生的。”
无论天涯与海角。
“那你还追求那块石头。”顺子皱眉头看着我。
“哈!?”顺子转着眼珠子,忽然捂住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我点头,示意他想得很对。
他低头沉默着,把新枣放到炉子上,继续烘烤。
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