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答答的雨季,总是令我回想起小时候的,回想起小时候厨房里那张桌子上梅雨季长出来的白芒,每一天外婆早上起来,擦掉了,第二天又冒出来了。以至于很长很长一段岁月,我都认为梅雨季是霉雨季。
“葡萄”地上也是湿答答的,油黑汪亮。
小镇方言,葡萄和核桃不分,实为“核桃”地,就是地面做成像一个一个核桃壳扣在地上一样也叫乒乓地,走起路来不利索,只有公用的大穿堂地面用青方砖铺着。我小时候就没少在这样的葡萄地上磕磕绊绊过。
家里的那只芦花猫很慵懒地靠在一息余温的灶头边,仿佛秋天来临,偶尔起来做个拉伸,又狰狞又妖娆。
屋檐下,挂满了永远晒不干潮叽叽的衣服。
衣服下面,凤仙花叶子上挂着水珠,她们说花开了可以染指甲,于是我就一直盼着凤仙花早点开,然后可以偷偷地摘下来抹在指甲上,虽然只有一点淡淡的红晕,心里也总是很美的。
雨一停,背着蛇皮袋的农家少年就会出现在院子里,赤脚穿着塑料凉鞋,袖子和裤脚挽得高高的,捉了蛤蟆刮毒浆卖给药店。蛇皮袋里一鼓一鼓的,我总是躲在门缝里偷偷看,不敢靠前。偶尔一两次,看到他们捏着蛤蟆的背,蛤蟆四脚张开,露出白鼓鼓的肚皮,一阵寒意就会袭来。
枇杷也熟了,这个季节总能吃到新鲜的,带点酸带点甜的枇杷。肉少核大,吃完就吐到院子里,盼望着明年能长出来一颗枇杷苗。
也能吃到杏子,一只杏子,对半掰开,果肉吃下去,果核洗干净,晾在窗台上,等太阳出来晒干了,就可以和沙包一起玩。
雨下个不停,大人都不想去菜场买菜了。于是清明前后腌的咸鸭蛋估摸着好了,外婆就会煮点咸鸭蛋,摊几块烧饼,就着一口茶泡饭,梅雨季晚饭很简单。
夜晚,很安静,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或者呱呱呱的蛙叫声。
这样平淡的安静的雨季,一直就这样平淡安静下去。直到我读到三毛的《雨季不再来》,才知道,雨季可以被赋予少女的情愁,第一次,觉得地域意义上的 江北小镇,有了想象中江南烟雨的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