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之野(第十五章 原谅与灾难)

光族(族群之外)


“它直到现在,都无法原谅父亲溅水。”

“宛子忽然感到窒息。一时间,四面八方似乎都在传来‘服从我的命令!忠诚于血爪!服从我的命令!’的声音。它明白血爪要控制它的思想。它却无法反抗。”

前期情节:山野未发现木叶的天赋。宛子决定抛弃它在月族的孩子,带着光族逃离远方。风族的沧浪渐渐被黑暗笼罩,开始怀疑自己死去的父亲。“沅”部落里的男孩辞鹤对职业的选择犹豫不定。

山野意识到了木叶捕鱼的天赋,然而它过往的经历让它厌恶捕鱼的狼,但木叶却坚持要捕鱼,于是父子出现了隔阂。山野是否会接纳现实?

光族的宛子虽然舍不得月族的孩子,可是为了光族,它选择逃离。当它准备在正午动身的时候,血爪却使光族彻底分崩离析。光族的命运将会怎样?正义是否会来到,战胜邪恶?

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朝阳刚刚升起,然而天边的阴云却出奇的多,光线从阴云的缝隙中挤出来,却有一种雨仿佛憋了很久,要马上就成滂沱大雨了。

山野一半的身子在阳光之下,另一半藏在阴影之中。它嗅嗅空气,立即站起了身。

它的孩子木叶依旧在溪水旁,盯着川流不息的水,忽然扎入水中。当头冒出水面之时,它的嘴里已然叼了一条鱼。它熟练地将死去的鱼丢在草坪上,咬开身子,吐出鱼骨。

“要下雨了。”山野喃喃,呼唤了一声木叶,转头钻入了树洞里,只留下硕大的狼尾露在外面。

木叶的身体瘦削了许多,口吻散发出一阵鱼腥味。山野转过了头。

“你不喜欢我捕鱼。”木叶忽然开口,声音里有几分落寞。

“是的。”山野用冷冰冰的口吻说,“瞧你,身体瘦削了,这是因为吃鱼的原因。”

“但这项技能能让我活下去,不是么?”木叶跳出树洞,恨恨地说,“我是残狼,父亲!我终于有能让我活下去的能力,这是我的天赋!我不会什么陆上捕猎技巧,不会去捕獾与鼠!”

山野稍微伏低了身子,看见天边的乌云越来越深。

“你怎么就不接受呢?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跑不快!我只能这样!”木叶低吼着,带着几分怨恨。

山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它无法接受。它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木叶愤恨的发泄,思绪却忽然拉回了从前——

山野的母亲是苍山,一只残狼。山野的父亲是溅水。溅水曾经是光族的首领,而苍山是光族的狼后。但是因为一次悲惨的意外,苍山的一条前腿彻底残废。这与木叶的经历极其相似。

溅水有一身棕黄色偏灰的皮毛,与木叶十分相像。溅水的琥珀色瞳孔,犹如黄昏的天空,隐隐亮起如阳光般明媚的光芒。小时候的山野,总是很敬佩他的父亲。因为溅水不仅也继承了光族优秀的基因,而且十分擅长捕鱼。这使溅水身上总是散发着一阵鱼的腥味。因为有捕鱼这项特殊的技能,溅水在族群里也受到尊敬。

但自从苍山走路都变得困难,成为残狼之后,狼群却越来越不接纳它,这其中也包括溅水。那时已经接近深冬,在食物缺少的季节里,多一个肚子需要填饱总是不利的。那时山野的其他兄弟姐妹已经全部饿死,狼群的数量也在一天天减少。在压抑的气氛状态下和低谷的情绪中,在群体的亢奋中和饥饿的折磨里,溅水将苍山赶出了光族。

而当时幼小的山野虽然不完全明白事情的原因,但它始终记得母亲痛苦的哀嚎和落寞的背影……

之后,溅水与一只独狼,逐光,成为了伴侣。逐光的孩子几乎都离开了光族,各组成了家庭,只有公狼琥珀留在了光族里。

几个月后,山野在树林里发现了苍山的尸体。那时,苍山只剩下零零碎碎的肉和白骨。山野的心猛烈地颤栗着。如果父亲不敢走母亲,那么母亲就不会死亡……

它直到现在,都无法原谅父亲溅水。而现在,木叶却越来越像溅水,让山野使它有了本不该有的仇恨。

它深深地吸了口气,当木叶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它缓缓开口:“木叶,你会……捕鱼,我感到很欣慰,也很高兴。这是你的天赋,是上天给你的一份独特的礼物。”它深深地呼吸着,嗅闻着木叶的味道,带着几丝鱼腥味。它缓缓盯住木叶的身体,看着那棕黄色的皮毛。

哦……木叶真像溅水……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狼。山野心里翻江倒海。它索性不再看了,心里却翻腾着苦涩。山野明白,它只是不想看见木叶越来越像它无情的父亲。可是,事实不能改变,它必须接纳木叶的天赋,也必须接纳它的过去。


阴沉的天空被乌云笼盖,透不出一丝光芒。

看见前面那个背影,山野犹豫地上前。

溪水旁蹲着一只有些瘦削的狼。因为沾了水的缘故,它的棕黄色的毛发变成一节一节的,紧贴在它的皮肤上。忽然,它冲入河中中,身体猛烈地挣扎着,很快便上了岸,叼着一只小小的白肚的鱼,放在岸上。

山野知道那只狼看见它了。它全身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但那只狼缓缓开口了:“山野,是你。”

山野蹲了下来,身体蜷缩。

“溅水……”山野的眼睛躲避着它的父亲的视线,它微微垂头。

“捕鱼需要耐心,”溅水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道,“终于获得了一只,白肚鱼。”

山野盯住了它:“你杀死了我的母亲。”

“孩子,你能不提这件事吗?”溅水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它不高兴地微微昂起头,尾巴下垂。

“你杀死了我的……”山野的语气愤怒了。它却被溅水扑倒了,尖利的牙齿敏捷地咬了山野的肩胛。山野疼得挣扎着,甩开了溅水。肩胛上流了一点血,有些疼。

“在那个寒冬,你的母亲是累赘。”溅水的声音冷漠,“我是光族水性最好的狼,是你的父亲,更是首领,我有责任。”

“总有一天,你会被一只狼打败,不再管理光族。”山野的讥讽的语气激怒了溅水。山野痛苦地颤抖着,怨恨地望着它的父亲,犹如火焰在心中猛烈燃烧。

“你也快到成年的日子,你可以离开族群了。我还有和逐光的孩子。”溅水生硬地低声道。逐光,是溅水的第二伴侣,也是光族的狼后,以前是独行狼。

山野转过头,带着仇恨,平静地走开了。它离开了。

它感到一阵眩晕,山野睁开了眼睛。

是梦。

但这是真实的记忆。



夏日的蝉鸣声遍满森林,炽热的阳光使狼群疲倦。月族的狼都趴卧在草地上,而血爪却独自一狼。忽然,血爪跳在高石头上,威严地发话了:“月族的狼啊!战争前都是平静的。我打败了你们的前首领,而成为了你们的新首领。而今天,我将与宛子谈谈。”

月族的狼都兴奋起来。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血爪高傲地轻声道,“我将与它……谈谈,与它宣战!”

月族的狼忽然像打兴奋剂一样,眼睛里霎那间透出一股杀气。它们统一地微微前倾,曲蹲,做出服从的动作。

乔雅的灰棕色毛发顺着风摇摇摆摆。它抬头望向血爪,却看见血爪已经跳下高石,缓缓向它走来。乔雅有些不知所措,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它用尊敬的语气低声道:“首领。”

血爪长长地深呼吸着,之后平静地开口:“乔雅,你是一名出色的辅雅。我看到了你的勇气,看到了你的智慧。现在,我决定,你应当成为一名正式的北雅!”

乔雅激动地颤栗着。不久前,血爪进行了选拔测试,而乔雅成功通过。它不敢相信这一天真的来临了。良久,它才从茫然和兴奋中脱离开来:“谢谢你,我的首领。”

“一名优秀的北雅,”血爪环顾四周,“忠诚与它的族群,听从它的首领。我希望,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必须绝对服从我的命令。”它挺立着,耳朵直立向前,尾部卷曲朝向背部。

暗处的火焰忧心忡忡地走开了。它趁四下无狼,将身体埋到了阴影处,渐渐消失。


“什么时候出发?”火焰快速奔跑,来到了光族里,径直走向宛子,沉声问道。

“现在。”宛子回答。光族已经准备开始动身了。

“血爪要找你宣战。赶快逃吧!”火焰简要地讲述了刚刚的事情,立刻扭头离开了。

宛子愣了一下,随即向光族的狼发出命令:“所有狼,跑!”

它在狼群里寻找着葡萄果和雪兰的身影。那是它的孩子。当它看到它们,稍稍松了口气。它在光族的末尾,督促着狼群的前行。它慢慢地放慢了脚步,犹豫地望向身后。

它逃离后,再也不会见到它的孩子乔雅了。


火焰回到月族之后,装得若无其事。血爪却径直向它走来,月族的其他狼也渐渐地把它围住。

火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它明白,刚刚自己的逃离无疑被发现了。它刚刚为什么不和光族一起逃离呢?它愤恨地想。它恐惧地后退着,身体越来越小。

火焰爱上了族群里的母狼莱卡。而莱卡也对它有好感。当火焰提出离开月族、组成家庭的时候,莱卡却拒绝了。它的理由是月族还有它的兄弟姐妹,而且血爪需要它这样的北雅。

火焰不得不控制自己对莱卡的情感。因为在族群中,除了狼王和狼后,其他狼不得有任何的交配情况。火焰爱它,爱得深沉,爱得热烈,所以它才决定回到月族,而不是与光族一同逃跑。莱卡的思想被血爪操控着,它想要效忠于血爪。但火焰坚定地相信,莱卡有一天一定会脱离血爪的思想控制,和它成为伴侣。

而火焰这一决定,却直接导致了如今的危险。

它低声恳求着:“放过我吧,首领。”

血爪将它扑倒在地。它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火焰的眼珠子转向莱卡,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莱卡终究还是上来了。它犹豫着,在血爪的耳边低语,请求它放过火焰。

血爪松开了牙齿,从它的身上跳下来:“那么,火焰,你刚刚做了什么,我们都一清二楚。但我决定给你一次机会。”它的吻部微微上扬,似乎在讥笑着。火焰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莱卡,颤抖着站了起来。

它忽然感到呼吸急促,就好像被谁勒住了脖子,快要窒息。一时间,它的脑海里充斥着一句话:“服从我的命令!忠诚于血爪!服从我的命令!”声音就像蚊子一样,四面八方朝它攻击。它的脑子乱成了一浆糊。

它在最后一刻猛地明白,血爪在试图控制它的思想。

它的瞳孔忽然收缩,眼睛似乎比平常血红了许多。它低下头:“血爪,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

血爪满意地昂起头:“和我一起去见宛子。”


宛子还在犹豫。它内心深处柔弱的情感使它犹豫不定。它十分清楚,离开了,它就再也见不到孩子乔雅了。它内心斟酌着,但还是理智战胜了亲情,它扭过了头,去追寻光族。

当它成功到达了光族的末流时,它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一种阴森的感觉在它心里围绕着。它很快就意识到了,月族追上了光族。刚开始它们背后有快速奔跑的声音,后来月族狼的气味越来越浓。

它嗅闻着月族狼的气味,心里惶恐不安。

光族停下了。副首领清晨紧张地踱着步子,北雅们围在外圈,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不用那么紧张,”血爪迈着轻松的步伐,轻快地说道,“我并非要伤害你们。”

宛子望着血爪的眼眸,呼吸急促。它胆怯地望向别处。

血爪却挺着胸向它走来。

宛子左右张望着,一步一步后退,却忽然停下了。

它看见乔雅了。乔雅的眼神冷酷而无情。它心中忍不住一抖。

“你要……干什么?”宛子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血爪朝它扑来。宛子高高地弹跳起来,躲过了袭击。它一个箭步冲向了一棵树的底下,熟练地高高跳起,站在了树杈上。

“看啊,光族的首领竟然畏惧了!”血爪神情似乎有些惊讶,但它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并且发出嘲笑的声音。

宛子蹲坐在宽大的树杈上,深深地吸气:“血爪,你要与我谈……什么?请我们都心平气和地谈。我想我们都应该以一种和平的方式来解决,而不是用袭击这种愚蠢的办法。”宛子刚开始声音还颤抖着,但它忽然感到内心一阵平静的浪潮涌向它来。它觉得自己克服了自己性格的懦弱。它的语气越来越坚定。

血爪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但它不动声色,而是主动向后退了几步:“好吧,宛子。我来和你聊聊。”

宛子却没有跳下来。不等它发令,光族的狼都跳上了近处的树上,灵巧地在粗大的树干上行走,在树上小心地趴卧着。

光族的狼都善于弹跳。光族狼都会一点爬树的技巧,能弹跳到树上保护自己。

“月族和光族联合在一起,才会更强大,”血爪缓慢地踱着步,“我希望光族加入月族,成为一个新的族群。”

“新的族群?”白云,光族的辅雅之一,好奇地问道。

“听起来不错。”鹰角嘟囔。它也是光族的辅雅之一。

宛子心猛地一沉。白云和鹰角都是它的孩子,但它们已经成年了,选择留在族群里。它有两个已成年孩子,成年后离开了光族,过它们自己的生活了。

嗥跃也赞同道:“如果和平相处,确实挺好。”它望向一旁的涌泉。

嗥跃和涌泉也是宛子的孩子,也还是辅雅。

宛子忽然喝道:“安静!你们的首领……还没有说话呢!”

它望了一眼血爪那双令它畏惧的眼睛,还是看向了别处:“光族和月族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信仰与精神也不同。再说,如果我们加入月族,新的族群的首领是谁呢?”它声音越来越小。说完后,一阵沉默。

“当然是我了。”血爪声音陡然增高,“宛子,你现在都不能正视我,你畏惧我,你的内心懦弱至极。首领应当是我。”

宛子默不作声。它知道血爪说得没错。它畏惧血爪。它并不是一个勇敢的首领。

“宛子是我见过最勇敢的首领,”清晨,它的伴侣,跳了下来,“它只是更喜欢用和平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你呢,血爪,喜欢把战争带到每一只狼身上。”

“真是一群不听话的家伙,”血爪声音平缓,“我的能力,超乎你们的想象。”它的眼神变得凶狠。

宛子忽然感到窒息。一时间,四面八方似乎都在传来“服从我的命令!忠诚于血爪!服从我的命令!”的声音。它明白血爪要控制它的思想。它却无法反抗。

它忽然从树下跳下来:“血爪,我同意加入你们。我只是一只卑微的狼,我将永远听从于你的命令。”

清晨惊讶地睁大眼睛:“宛子,你在做什么?”

“不!”“不!”四面八方传来了北雅的惊呼声。它们都神色惶恐。

“你们的首领主动加入了。”血爪冷酷地说道,“现在,你们也必须加入!”

“我不会加入的!”玖阳愤怒地吼叫,“光族永远不会屈服于月族!”它高傲地举起脑袋,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摁住了。它急促地呼吸着,忽然也跳下树来,向着血爪微微鞠躬:“愿意为你效劳。”

琥珀也随即跳下了树:“我选择加入。”

越来越多的光族的狼都加入了,后来只剩清晨一只狼。

清晨震惊地微眯着眼睛。它看见那些加入的狼都在凶狠地望着它。怎么回事?光族的北雅都是一群忠诚的狼啊!它们的举止简直太奇怪了。上一秒还叫嚣着反抗,下一秒就选择了屈服!这实在是可疑!

它感到奇怪,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它气愤地颤抖着:“不,我永远不会!”

血爪此时却显得精疲力竭,仿佛用尽了身体所有的力气。它喘着气,放慢了声音:“你不加入?”

清晨没有回答。它什么也没说,快速地冲出了一处包围圈,朝着远方逃去,

“我把它追回来!”玖阳讨好地说道。

但血爪却摇了摇头。它疲软地蹲坐下来,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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