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口味一度很挑,讨厌炝锅的葱花味道,不吃香菜,不吃辣椒,不吃大蒜,不吃任何豆制品,以及,芹菜。
学龄前,老姥娘带过我一段日子,那时候我住在两间坐北朝南的青石地基红砖房,一里一外,有铺着预制地砖的院子,有贴了瓷砖的影壁,有三间偏房,一间是厨房和饭厅,一间杂物间,一间盥洗室。房子不大,老姥娘搂我住外屋。
老姥娘是特别干净特别利索特别明白的老太太。身体瘦瘦的,并不高,五官周正,耳垂大大的,坠了一对银耳环,因为年纪大了,眼睛不那么黑白分明,做针线活儿会戴着一副扁扁的深枣红框的老花镜,但眼神从来都是温和,充满智慧。老姥娘嘴唇红红的,加上一口雪白的,假牙,笑起来特别好看,满脸福相。老姥娘的手也瘦瘦的,戴着一个银戒指,做活儿时候还会加一个顶针,手掌又红又暖,温润如玉。那会儿老姥娘头发还没全白,用一个牛角卡子挽在脑后,穿着天青色斜襟大褂,裹了小脚,走路悠悠的。
老姥娘除了做家务,就是给我讲故事、做饭,从来不对我大声说话。我第一次吃葱烧豆腐就是老姥娘做给我的,我狼吞虎咽吃。老姥娘还给我做过芹菜炒肉丝,配料无非食盐酱油。老姥娘告诉我,芹菜是香菇菜,人如果连吃一百天芹菜,连长虫都能闻到香味儿。从那以后我吃芹菜了,而且对这种常见蔬菜怀着莫名的崇敬。
昨天单位发了一捆芹菜,今晚来福去学英语,家里没人。我择出一半芹菜,细细切了肉丝,炒好了,盛在白搪瓷碗里,在黄色的灯光下,坐在餐桌前,10楼的窗外也没什么声音,我一口一口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