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之乡村娱记
在我们那里,小时的乡村,是没有多少娱乐的事可赏玩的。一群野孩子,大抵也只是朝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吼上几嗓子,赢来一阵哄笑,自己也傻呵呵地裂开嘴笑笑,也就罢了。不过,倘说完全没有也不对,一年里可看上几出大戏或几场电影的幸事也是有的,如果年成好,夏天里,也会有说书的被邀来,说上个十天八天的。这都是盛事,因而尤为难忘。
我的同伴里是有会唱戏的的,她的一家人都是做这营生的,相当于家庭剧团了。放到现在可是了不得,一家子都是明星,至少也是网红吧!就是在那时,我的那个小女伴也是相当风光的。虽说成绩不好,但架不住明星的气质光环,尤其是每次登台时候,小脸红是红,白是白,那个娇俏,叫人好生羡慕;头上各种装束简直是璀璨至极,各色绒花,各样“宝石”,各种彩饰;再瞧瞧那戏服,或是浓郁的稠或是轻盈的丝,桃红柳绿,光华四射。锣声响起,灯光亮起,戏中人翩然而出,一瞬间,天上人间,烨然若神女下凡。我们小孩子都聚在台子的四周,看到此,都痴痴呆呆,不知身处何处了。我的小女伴,顶多也是小丫头的角色,但在我那时看来,就是自己倾心的全部了。有时难免戏瘾上身,直愣愣地瞅着,自己仿佛也幻化成她,被她勾了心魂去。虽说课上我是老师青睐的孩子,但此时此地,唯有一个念头 ,我俩换个身,哪怕被老师时时训诫也是心甘若怡的。台上人唱的什么唱词,耍了什么惊险功夫,都不记得了,唯有她,成了全部的视线。
下了戏,她照旧会因拖了作业被责罚,偶尔也会红肿着眼睛自身边走过,我也难免暗暗庆幸没变成她,心里却是留下一丝丝遗憾,像雾样弥漫心头。她,永成了一个遥远的梦。时不时地在脑海中荡漾,如春日涟漪,融融地潜在每个惬意的午后······
虽说这憾事着实困惑了我许久,但其间也有不少乐事冲淡了这些,其一当属看电影。那时每隔几个月总会在大队部演上两场电影,这成了所有人最兴奋的节日。早早地吃了晚饭,老老少少,家家户户都开始出门赶赴这难得的盛会。路上左邻右舍碰了面,东拉西扯,我们被父母或驮或拉,偶尔在肩背上还不免地打个架,拌个嘴,被大人们训斥一番,眼泪汪汪地趴在肩头不做声了,可一到了地,路上的冤仇全都烟消云散,小手拉着,满场子疯去了。在我有限的记忆里,这种美事大多数是在夏秋两季吧,冬日里冒着寒风看露天电影的事应该是没有的。拿了板凳的自是坐在前排,但多数人都是站着的。因我家离大队部尚有一定距离,赶到时前面已是乌压压的人群,因而电影开场时,我都是被父亲或母亲扛在肩头观影,想起来至今觉得愧对他们。各种英勇的豪迈的令人热血沸腾的革命电影充斥了整个童年,我几乎是在父亲的肩头完成了这光荣而伟大的爱国主义自我教育。内容是记不得了,只记住英雄的脸和坏蛋的脸是迥然有别的,“日本鬼子”“大坏蛋”的声音不绝于耳。有时孩子们也会偷偷地跑到屏幕的后面,字幕是反着的,却并不影响观影的效果。上面演得热火朝天,下面也是热火朝天。原来那些调皮的娃子们这时会自觉地分配好角色,“嘭”“啪”二五地开起战来,一点儿不逊色。除去这点子快乐,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电影中间是要换片子的。这时候全场是既兴奋又焦灼的。放映员急急地换,有时却会出现断片子的灾难发生。孩子们挤在放映机的四周,看师傅的手飞速地打着旋,眉头紧锁,神情冷峻。全场的心这时都提上来,唯恐不能继续下去,但这样的事也是少之又少的,总能化险为夷。现在想想的确是鲁迅先生笔下的那般,戏并像想象中好看,偶尔回去的路上还会饥肠辘辘,瘫在父母的肩头,流着口水沉沉睡去。但那样的夜晚,那样的自在,终究是再也没有了。
至于夏夜听书,内容更是忘得一干二净,无外乎是《杨家将》、《水浒传》之类。大人们经过一天的忙碌,拿着蒲扇,搬着板凳,聚在一户较大的场院里,享受这难得的闲暇。孩子么,大多是无事可做,也都随着父母前来,可听到半路跑走的不少,做些自己的乐事。这其间,最常玩的游戏莫过于是捉迷藏了,我们老家俗称“藏老mu”,终不晓得这最后一字的写法。月亮升起来了,明晃晃地在头上。乡村的夜,没什么可点缀,除了远处的蛙鸣,故而因了它的存在,神秘而美丽。万物真是像在牛乳里洗了一般,清净,安详。和着孩子们夏夜里清亮的声音,这般的让人沉迷。夜,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来凑我们的热闹。一直到父母们吆喝着各家孩子的乳名,我们才各自散去,一夜又一夜,永不疲倦,永不厌烦。它们,就这样被鲜活地封存于我的记忆中,永不老去,一如这永远的白月光。
乡村的娱事,不多亦不少,刚刚盛满了我们这一代的童年。丰满而轻盈,热烈而静谧,清明而纯粹,你或许听不懂,那也没关系。它们,走过特有的岁月,镀上了别样的光芒,是我们独有的记忆,照亮我们幽暗的生命过往,深深地烙在那份历久弥新的日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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