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包饺子迎新年
在农村年会中,最要紧的是割块猪肉,无肉不成年。在年会的前天,我家要杀一头年猪,三百多斤的一头大肥猪,长得毛黑膘壮。那宽厚的背有一大巴掌宽,蹒跚走动,肚子拉着地,只吃一小盘食物,母亲说它已经吃肠肥了,再也吃不多了。哈哈,这头大肥猪能使我家今年能过个肥年。
前天傍晚,父亲急急地找来杀猪“绵羊三”,绵羊三是我父亲的好酒友,他瘦长的个子,刀削脸,粗声豪气,走起路来恰如他炮仗脾气那样风风火火。他扑进猪圈,拉住猪尾巴,那猪尖叫一声,往前奔,绵羊三扯住猪后腿猛然一掀,那猪哄然躺在地上,绵羊三顺势用一腿跪在猪的脖子上,先拿一绳子紧紧缚住猪嘴,然后捆住猪的四蹄,猪死命的嚎叫,父亲与其他几人合力把猪抬上杀猪的台子,绵羊三擎刀在手,对准猪的咽喉猛地捅去,那刀子把已然隐在肉里,鲜红的猪血如喷泉涌溅,随着猪的嘶叫一股股突突地流进下边放在下边的血盆里。过了两分钟,猪叫声渐稀,停止痉挛。绵羊三在后腿蹄前夹处用刀轻划一小口,对嘴猛然吹猪,边往里吹气边轻轻敲打猪身,气流猪全身,猪随人的吹气渐渐膨大,扎紧小口,把它扔进热水大锅,用刮猪毛刀快速刮去猪毛,猪身变得白净。抬出来放于台上,割下猪头与四肢,用铁钩把猪的胴体吊在横杆下,剖腹取出内脏。我这时最向往的是那猪尿泡。绵羊三举着猪尿泡笑着高声调笑着大喊:“谁的尿泡,谁的尿泡?”我急急地应:“我的尿泡,我的尿泡。”众人哄笑,那绵羊三对嘴使劲地为我吹起,那猪尿泡圆圆的如灯笼大小,他为我把它用细绳缚在一竹竿上,我挑着它欢跑出去玩。回来时猪已杀完。父亲与绵羊三吃着喷香的猪肉就着花生喝着小酒,两人面色喝得鲜红,撸起袖子正高声的吆着酒令:“三六六呀,五魁手呀……”输者喝得高兴,赢者喜不自胜。我入席蹭吃喝,沉在欢欣酒宴中。猪肉在年会中卖去得几百元,剩下猪下货够我们美美地吃上一春节。赶完年会真正到了准备年饭的关键时刻。腊月二十八,父亲一大早劈一堆木柴,母亲在厨房扎着围裙,蒸着雪白的馒头、包子,还捏起枣卷子,锅下边的火烧得旺,锅里的热气腾腾地冒,香味满园里飘。二十九是煮肉炸丸子过油做鱼,家家如是,院院飘香。我到四婶家,四婶热情洋溢的招呼:“来,大侄子,尝尝婶刚炸的山竽丸子。”我尝了一个,哇,外焦内软,真好吃。
我父亲一早起来到豆腐二那里取豆腐.豆腐二长得一脸麻子,俗话说”世上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不过豆腐二不怕苦,他每天磨上两个豆腐,我往常到他家喝豆腐脑,热热的豆腐脑从热锅里装到碗里淋点香油。真是世上难得的美味。母亲起来和好包水饺的面,我起来先压一满满一大桶的水。然后歪歪斜斜地扫院子。吃过早饭,父母开包水饺。春节之时,南方人吃年糕,取的是“年年高兴、年年高升”的吉样之意。我们北方人都会包饺子以贺春节,饺子内还要包上一些钱物,吃到的人在今年就会有格外好的运气。母亲手起刀快,皮儿在她手里如雪片样纷纷落下,擀面杖快速旋转,还不时地与父亲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儿。父亲的包水饺让我看得呆。她粗大的手提起皮儿,一手放入馅儿,两只大手的合,马上一个水饺就成了,元宝样,肚大皮薄。还特意在几个饺子里包一个硬币。
在年的香味和喜庆声中,大年三十正轻盈地来。我最盼望的是大年三十的除夕。为什么呢?冬天的节日中有冬至、腊八和除夕,而以除夕最为重要。大年三十为除夕之夜。除夕之夜家家举宴,谓之合家吹、团年饭。从古代起,人们就极为重视除夕之夜。《清嘉录》即云“除夜家庭举宴,长幼成集,多作吉利语,各年夜饭,俗呼合家欢。”南方人将这晚的团年饭称为“年夜饭”“宿年饭”“合-欢宴”等,住肴美供应有尽有:北方必吃饺子,“年年饺子年年高”。总之,除夕食俗是合家团圆、庆丰收、贺岁迎新的象征。
欢欢乐乐过大年
大年三十的我们为迎新忙得人仰马翻。下午三叔手起墨落,那遒劲的字在春联上落成。我与小涛小勇内个堂兄弟忙着去挨家贴春联。我们家是个大家族,大小门有上百个,一个在前边扯下旧春联,一个在上边涂浆糊,一个往上贴,忙得街上在庙上放鞭炮时,我们才得以贴完,看一看,满园红红的,一片喜庆。
我们赶到我家后边的庙上。那庙对着我家东边池塘,紧挨着如银家母亲的房子坐东面向路,平常总是伴随着如银的瘫痪在床的母亲长一声短一声凄怆的呼喊:“小来小来,给我喝点水,给我送饭来呀。”我有时听到喊声,闪身进门,不顾屋里的便尿满布,她满面苍灰,发乱眼混,手如干柴,给她倒在落了厚厚的灰尘的碗里。那据说很灵验的关帝庙却没有保佑他的近邻。不过乡人很是敬畏,一群群的乡亲分拨开来,每一群人来到,先是放火鞭,鞭炮声声响,雷子震耳欲聋,下边的鞭炮碎纸屑厚得很。声停,一人喊:“叩头了。”乡亲黑压压叩下头去。
叩完神庙去祭祖。我急急地从家里取出香纸包与鞭炮,挎着蓝子跟着几百人的队伍是去上祖坟。在祖坟此起彼伏地放炮仗,持续半小时,鞭炮的声音渐熄,我们拿出纸包在坟前祭祖点燃,叩头。然后分头到各家祖坟上去祭祀,乡亲心是朴实的,认为孝首先要敬祖,所以放鞭炮要求多,香点得旺,纸包要燃完。田间的坟前到处是恭敬的祭祖的人。祭祖完已是太阳落山时,火红的大灯笼似地挂在树梢头。
我回家,水饺下锅,母亲把煮沸的水饺烧三滚,然后用手摁摁水饺皮儿,水饺皮儿随即弹起,那香喷喷的水饺就熟了。母亲首先盛一碗,端出来到院里,对着玉皇神像祈祷:“天爷爷,地奶奶,来吃水饺了。”然后我们一家人美美地吃水饺。吃完水饺就到了热闹的除夕夜。街上火树银花,院落里不时鞭炮轰鸣。小孩子手提各色灯笼,大人穿得新崭。那神庙前理是香烛劲燃,香烟缭绕,全是刻诚惶诚恐的虔诚叩头的妇女。
看了一会儿的热闹景象。我们到村东的专业队光棍司令那里聚会。光棍司令小专是我们的孩子王,他孤身一人,却对我们小孩子们慈爱,对乡亲热情,他会木工,造屋打家具,只要有求于他,他总是乐呵呵地义务帮忙,很得我们大人小孩子的敬重与喜爱。我到家说与母亲,母亲为我切了盘猪肝,调一盘花生米,装了一些丸子。我到时,专业队西边紧邻的村小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说笑声不断。我们的年夜饭就设在这为学校义务看校的办公室里。我急步走进屋子里,光棍司令坐在首位,硬硬的胡子扎竖起,厚实的背影映在墙上,慈眉善目地笑得如佛。
下边是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小伙子小孩子,他们都从家里端来菜,拿来酒。屋子中间的炉子烧得火红,我们在欢笑声中开始了酒宴。火旺酒香菜多人和,我们列坐欢蹦乱跳,或说故事,或齐举杯共饮,或猜拳行令。喝酒到半夜,守岁在除夕。大伙起,点燃鞭炮齐祝平安,我们都醉意浓浓,脚步歪斜腿儿打晃。如巧手扶墙角嘴里乱言:“我要喝……喝……”
大家齐笑,回望村里,万家灯火。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互相拜年,吃年节酒。这个习俗古已有之,《法苑珠林》中提到,唐朝时,长安城内“每至元日以后,遂饮酒相邀迎,号“‘传坐酒’”。古人在大年初一时还会喝屠苏酒、柏味酒、椒华酒以贺新年,取吉辟邪。我早早吃过水饺去。天还黑黑的,街上却人来人往,互相问安叩头。叩头从里往外叩。先对自己家里的直系亲人叩头完然后对同村的老人大。
我们东院里的人是全村最多的,家族大,辈份高。在继瑞大哥的带领下,我们有二百人的拜年大军浩浩荡荡地全村依次叩头。青年人总是欢快的,调笑漂亮的小媳妇,互相追逐嬉闹着。我对着小三子说:“哈哈,把这全村的老人按辈份集中到村小依次排列坐开,一人喊,叩头了,然后齐跪,那不更好吗?哈哈。”旁人应和称妙。继瑞笑着说:“那些老人呀平时没人顾得上他们,今天眼巴巴地等待着一年一次的礼遇,你却够狠的,把这也给变了。哈哈,你小子偷着乐吧,要到那时候我们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别人只给我们叩头时,也就蜡快点完了。”大家称是。果不果不其然,我们叩头的老人大都独院住,破屋陋室,面有菜色,破衣烂衫,这些老人时尚地先是裸婚,然后是养儿育女,再为儿女们成家立业,也就油尽灯枯了,就被晚辈们遗弃赶出了。很多老人在寒冷的年里冻得起不来床,有病的又没钱看,很多就挺不过冬天。不过在春节里他们的子女却装得非常孝顺,他们准备下好的香烟,看到来为老人叩头的热情感谢,周到招待,满面堆笑,敬烟笑语。我们人多,老人院子小,前边的人黑压压叩头一片,后边的人跟着吆喝,却趁势一蹲,用大衣遮住膝盖,装出叩头样。
如此这样挨着对全村的辈份高的老人叩下来,膝盖前的裤子跪得泥巴巴的,腿走得累了,到红红的太阳高高升起时,叩头终于结束,我们各自散开,打扑克玩象棋。
初二走姥姥家,我们这些这吃货最盼望的是大年陪母亲走姥姥家。别说平时吃肉,就是白面也断难吃得上。逢初二母亲走娘家,母亲用竹篮装好二十个馒头还有一块二三斤的猪肉肉头再加上两包白面面条还有一斤油条,盖上红毛巾。那时便是走娘家很丰盛的礼品。在大年走姥姥家是我最梦寐以求的事。除了得到姥姥家舅舅家还 有姨家的压岁钱,这些钱是归我们小孩子自己支配的,虽然每个人往往给二角五角的,但最后几角几角地积累起来是很不少的。总算起来我们小孩子 便俨然成了暴发户似的。正吸引我们的是在姥姥家吃一顿大餐。那是我们平时不见油腥在家万难吃到的。有油炸丸子红烧肉,炒鸡炸鱼两大盘,水煮花生白莲藕,再加上肉丝豆芽粉条炖大肠,白胖胖的馒头可以尽兴吃。说起来就让人流口水,那是我们吃得最饱的一次饭。
哎,那时能吃饱吃好,在平日里只能在梦里。初三到十五陆续客来客往,走亲戚问候话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