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才第一次喝醉,对于打小跟着爸爸奔赴各种酒局的木姑娘算是后知后觉了。
木姑娘的爸爸喜欢喝酒,有酒量,有酒胆,还有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小时候木妈妈经常加班,木爸爸每次参加朋友们的聚餐都只得带上还是小学生的木姑娘。酒局上,年少早慧的木姑娘通常是在叔叔伯伯们的推杯换盏中自顾自的大快朵颐,吃饱了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看着大家喝高、喝倒、喝哭、喝吐,她抿着嘴笑嘻嘻,就像在看戏。那些红的白的黄的,香的浓的醉人的,那时就熏进了她的骨子里。
木姑娘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乖乖女,优等生,从小学到初中,年年拿三好,门门功课都第一,身戴大红花的照片常年都贴在学校门口的橱窗里,从不做让父母担心的事情。这样的木姑娘一直到大学毕业的那一天,才有机会喝到人生中的第一杯酒。那是在毕业告别宴上,她搂着男朋友和啤酒瓶哭成泪人。那天晚上,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不停的干杯和流泪。回去的路上,喝高的男生对着熟睡的宿舍楼又唱又跳,女生们则执手相看泪眼,在伤感不舍中互相道别。木姑娘靠在男朋友的肩头,吹着冷风,清醒得如同一杯酒也没下肚。
毕业后木姑娘回家乡找了份工作,每天朝九晚五,生活波澜不惊。唯一的乐趣就是和朋友聚会。那时年轻的他们最喜欢四处搜寻好吃的店,不管在市区角落还是附近乡村,一群人开着车寻着美味一路找去。饭桌上,大家尽情吃饭喝酒,天空海阔的畅谈人生,木姑娘常常是负责开酒的那个。开心起来,女生们也会把饮料换酒,喝上一小杯,木姑娘偶尔也会喝上一小杯,但从不喝多,更不会喝醉。
再后来,木姑娘换了工作。新工作需要她经常接待客户,订餐、点菜、备酒,这些都成了她工作的一部分。她又像小时候那样,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看着熟悉或陌生的人真心或假意的互相敬酒。很多时候,出于礼貌,她也会拿着高脚杯微笑着绕着桌子敬酒,不过她从来不必与人干杯,她的工作并不需要她做那么多。
平平淡淡的过了几年,木姑娘经历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狂潮。伤害与被伤害,绝望与疯狂,彻底的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那个安静的下午,她把自己锁在房间,终于丢开那个一直想要追寻现世安稳的自己,换来人生中的第一场大醉。她端着满到快要溢出的高脚杯,望着镜中面目模糊的自己,哭到浑身颤抖不能自已。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酒里,和着曾经的甜蜜伤心难过,变成一杯忘记过去的药,被她一口吞下。
从那以后,木姑娘再也不是安静吃饭微笑敬酒的木姑娘,她不再谨小慎微,不再循规蹈矩,因为她的生活中再也没有永远不变的东西。她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尝试了新的工作,爱了不同的人,有了新的生活和新的朋友。
朋友们也常常一起聚餐,木姑娘不但常常开酒,也常常喝酒。白酒太伤肝,红酒太伤心,她只喝啤酒。端起酒杯的木姑娘豪气万分,楚楚动人,她眼里有光,心中有故事,常常悄无声息的将孤独惆怅混在酒里一饮而尽。朋友们都说从来没有见她喝醉过。可见过她喝醉的人却说再也不想见到她喝醉。
后来,木姑娘嫁给了见过她喝醉的那个人。之后,就连他也很少再见到她喝醉。木姑娘有时候很想很想再次喝醉,人生难得几回醉,永远清醒太累,和爱的人举杯,在爱人怀里大醉,醉得安全,也醉得妩媚。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再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