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了
每年的六月是小麦丰收的季节。每当看到金黄色的麦穗,都会想起我和父亲那些年驾驶三轮车,做运输麦秆营生来贴补家用的日子!那段时期的经历,像入厨学艺时,手上留下的刀疤和油点子落在胳膊上的印记一样的不能抹去!
2005年入秋的一天,下着毛毛细雨,午饭刚过,家里来了一位货主,找父亲驾车去韩城的黄河滩边转运些芦苇秆(制作草帘),因为是熟人,父亲不好推辞,便应了,同行的还有我邻居的一辆车运输。出门的时候母亲给我怀里塞了件去年新织的毛衣,我嚷着说用不上,晚上就回来了。我抵不过母亲,随便的仍在车座上,刚入秋的天气,穿个夹克身体也留着暖和劲!
车子驶出家门,一路往北,过了河津便是韩城地界。急于赶路,父亲决定在河流的最窄而较浅的位置通过,污浊的河水看不到底,两边岸侧明显也有车辆过往的痕迹。父亲小心的驾驶着,两眼注视着前方,河水早已淹过车轮,能感觉到车轮与河床接触有些不和谐,时不时侧滑一下,还好!安全的驶上了河坝,父亲计算这时间,说若是在天黑之前再能过了这块,这次的行程倒没有多大的障碍了,没过多久,便到了目的地。
滩边的气温很是凉爽,一望无际的黄河,高耸的芦苇里不远处冒出了几股炊烟,微风吹过,河水中泥土的味道夹杂着芦花的清香扑鼻而来!此情此景,风景这边独好。时间紧迫,装货上车一刻都不能停歇,上车.铺平.踩压,一层一层的,和装麦草的套路一模一样,最好再系绳捆绑,稍谈即时,便踏上了返回的路。
坑洼的芦苇区,车子摇晃着,前近的像蜗牛一样的缓慢!终于驶入了平摊的路上,两辆运输车一前一后,芦苇秆装的又高又宽,远远的超出了原本车子的轮廓,像两块面包一样,车子加速前进着,我眺望着河面上零散的渔船,心里霍亮了很多!突然前面的车子停了下来,我有些不解。父亲减速靠边,下车询问,原来发生了故障,经过一一排查,是换挡杆与后包机械的链接处螺丝脱落。由于车上没有那些专业的工具,父亲试着在后包下垫上几块石头,再用钢管去撬动与档杆的螺丝孔去吻合。不料石头花落,钢管狠狠的压在右手食指上,顿时手上满是鲜血,脸色在那一瞬间变的苍白,嘴角时不时发出嘘嘘声。当急之下,经过商量,父亲和邻居去附近的村庄包扎伤口,顺路找个更好的修理工,我和货主在原地等待,照看车子。
夜幕降临,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看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无奈,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两辆车子刚好停在长长的护河桥坝上,一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黄河,一边是几里长堆的像山丘一样的沙场。
傍晚的风在没有任何阻拦下漫无边际的刮着,沙子不停的敲打着玻璃,月光下的河水反着白光,在风儿的推动下一波又一波的涌上了岸,哗啦啦的黄河水跟村里威风锣鼓似的震耳!周围的空气随着深入的夜色变得那么的凉,穿上母亲新织的毛衣也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气。我接过货主递过来的香烟,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烟味有些呛人,呛得我流出来几滴干涩的眼泪。记忆中那晚的夜是那么的长,怎么熬都熬不到天亮。货主大叔的三包烟等不到太阳就已经烟蒂落了一地,疲惫的孩子也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
迷糊中被金属的敲打声惊醒,父亲的手被纱布一层一层裹得严严实实,护桥的师傅帮我们修着车,没一会踏上了回家的路,父亲给我讲着,昨晚他们到达附近的诊所已经很晚,包扎后,打了点滴,医生人也好,所幸在诊所休息了一宿。十指连心,父亲的右手明显比往日要吃力很多,额头上冒着冷汗,脸色变得焦黄,父亲的脚底下踩着离合器,我替换着档位,我和父亲在震耳的发动机声中配合的那么默契。半道上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雨水打湿芦苇秆沉甸甸的压着车子,行程四个多小时后,卸完货,终于回到了家,母亲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那次韩城黄河滩之旅至今已十年,清晰的记忆犹如昨日发生的一样。每每想起,那一夜的饥渴.寒冷.恐惧.等等滋味都油然而生,刻骨铭心,有些时候也成为这几年激励自己说服自己客服一些困难的理由……
记忆的碎片里,收麦子的日子,是充实而快乐的。炎热的夏天,麦针的扎`痒!不过偶尔能吃根雪糕也是件无比欢快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和姐姐还小,割上一行最多两行麦子。父亲在割麦队伍的最前头,把我们甩的很远,我和姐姐在后面嘀咕着,给我讲着故事,时而哈哈大笑,时而不作声的大干一会。母亲在我和姐姐的不远处唠叨着,喊着你两少说话,趁着天凉赶快割。一会又说镰刀是昨晚你爸刚磨的,慢点小心着。一会又说加把劲,到了地头买雪糕吃。父亲回头看见拉队的我们,帮我们割上一大劫子,待我和姐姐接茬时,高兴的像得了大奖一样,飞快的冲到父亲跟前!回家的路上,坐在载满麦子的车上,枕着成捆的麦秆,呼吸着麦香,睡着了……
割好的麦子摊散在麦场,要经过太阳的暴晒,来回的翻腾,一圈又一圈的碾压。分出麦粒和麦秆(或叫麦草),麦粒去囤,麦秆则挤成高大的麦堆,用于生火做饭.喂牲口.还有用来造纸。
十五六岁初中那会,在周末和假期。便随着父亲东奔西辙,断断续续的,跑遍了我们县城的各个大小村子,不含糊的说,几乎全县所有的麦场,在我随父亲做麦草营生时期,都有我们留下的脚步。每到一处,听着那里发生的故事。那个时候后土祠里设着一个中学,孤峰山上厚厚的松叶下还能流出一股清澈的泉水,每逢过往阎景村里长长的墙壁,父亲都会说这里曾住着一位行善的富商,古城镇散落的几户许家是早年间从我们村外出做生意时久留在那里的故人……
起初的那会,我身单力薄,充其量也就是看车,二来满足于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心,偶尔在装麦草上车时,在上面走走踩踩,一显我的微博之力。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很快,跟入夏的麦子一天一个模样,我也变得身强力壮些,给父母分担些劳力…
3 2007年的清明刚过,在村俗民情,父母的张罗下,姐姐和姐夫.我和我的爱人,同一天在农家小院办了一个还算隆重的订婚仪式,这便意味着秋收农闲之时,家里的喜事将双喜临门。
那一年,父亲更拼,所有的压力都装在心里。晚上不论回的再晚,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起床,母亲的早餐早已准备好,不过比往日里多了两杯鲜牛奶。还是老规矩,出家门和返回的空车我开,车载货满后由父亲驾驶,分工合作!
平凡的日子一天天过着,起早贪黑,每天的流程没有多大的起伏,时间久了也有些乏味,有些厌倦。用母亲的话讲,那个时候我每天等的不是什么大餐,也不是几室几厅的房子,而是期待着下着几天连阴雨,睡个自然醒!呵呵!终于盼到了雨天。
那天满载的麦草到厂区刚刚卸完,我在不远处叠着篷帐,父亲收拾这工具,阴暗的天顿时撒下了雨点子,匆忙的整理后,踏上了返回的路。我驾着车一路狂奔,观摩着雨不下个两三天是停不下来的,心里那是一个高兴,这么久的祈福今天终于显灵了,父亲靠在座背上,有些疲惫,眯着眼睛。
雨一直下,淋淋洒洒的下了一夜。母亲早早起来做了一桌的盛宴,醒来我才得知,昨天在厂区,由于麦草光滑加上厂区地面的凹凸不平,父亲下车时左脚扭伤,看起来有些臃肿!饭后,我带父亲去骨科检查,脚踝轻微骨折,裹上石膏固定,撑了个拐杖,医生嘱咐着:农活再忙,也得休息,伤筋动骨一百天嘛!我驾车父亲坐在副驾驶上,出了医院,父亲招呼我开往家的反方向,我很是困惑,细沥的小雨,再说还腿脚不便,到家休养多好。几番争吵后,拧不过父亲,便只好依了。辗转了几个村子,几个麦场,订了几天都运不完的麦草,回到家已经临近天黑了。母亲也很无奈,笑着说你爸明白今天的任务重,一刻都不能松懈。
绵绵的雨下了两三天,父亲在家早已按耐不住,脚上的伤也全然不顾,继续前行着以往的日子。脚上的石膏什么时候掉了一块也不知道,撑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着,从不掉队。父亲平日里言语不多,默默的影响着我,我看到的坚持,也一点点的接过了责任。
如今我在外打拼着,爱人在照看着家,带这孩子。有时候嘟着嘴说:你们家总是这么忙,想做个啥,都的跟领导汇报商量着。我笑着说,慢慢就好了。
是啊!在记忆中父母总是那么的忙,我和姐姐还未到周末,母亲就已分配了任务,放学抓紧时间写作业,周末的早上你两去西边的苹果地里除草,下午去东边的地里摘绿豆,回来的时候别忘了给牛割上一筐嫩草。
………
麦子从每年的十月中旬播种,经过寒冬.初春.吸收着地气,慢慢沉淀着,盛夏的时候绽放自己。熟透的麦子,低着头,压弯了腰。风一吹,金黄色的麦子千簇万拥的形成一大片的麦浪,莎莎作响,甚是壮观。
又是一年盛夏,麦子熟了!还是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麦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