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瞧你生的好女儿!”被嫡姐设计,声名狼藉。五年后,她浴血归来...

“贱人!瞧你生的好女儿!”

将军府,当家主母李氏恨得亲自动手,一巴掌狠狠甩在跪在地上的美妇人脸上。

美妇人嘴角破血,脸瞬间肿了起来。

见她死人一样不吭声,李氏厉声道,“来人!给我打!”

两个粗壮的仆妇上前擒住根本没挣扎的美妇人,把她脑袋狠狠摁磕在地上。发出触目惊心的响。

就在藤棘快要甩到美妇人身上的瞬间。

“住手!”

声音响起的同时,藤棘被人握住。

仆妇也被一脚踹开。

那是个挺着大肚子的,红衣如火的少女,很快,握住藤棘的手啪嗒啪嗒血滴下来。

一直无动于衷的美妇人霎时变了脸色。

心疼的去护她的手,“婧儿!”

“娘,我没事。被小刺破了点皮而已。”眸光缓缓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李氏身上,“女儿今日倒要看看,谁敢在我面前动您。”

轻描淡写一句,仆妇们都缩了一下。

这位三小姐,平时虽和气。却是这府里身手仅次于将军大人的。仆妇有些忌惮,不敢上前。

李氏到稳得住,“凌婧,你虽是个庶出,好歹也是老爷的亲骨肉。你做的丑事我已让人书信送往边疆。在老爷没回复前,我不会把你怎样。可,”冷笑了一声,“我身为这凌府的当家主母,要处理一个贱妾还是有资格的,就算老爷,也断然不会过问。”

又看向美妇人,“甄觅,你也怨不得我。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母女机会。七个月前你女儿肚子里发现了野种,我也把这事按下来了。整整七个月,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把这野种处理掉!偏生自我作践,眼看肚子这一天天大起来。你们不要脸,我们还要!”

凌婧淡淡道,“请你嘴巴放干净点,他不是野种,他的爹叫上官洵!”

“就是,三姐姐肚子里野种的爹叫上官洵。”

门口一个天真娇俏的少女走了进来。走到凌婧面前,“你相信么?我的白痴三姐姐?你还真以为七个多月前那个晚上,睡了你的人是洵哥哥?”

她眼中闪过嘲弄,“当初在客栈你中了药,昏迷不醒。我这个做妹妹的体谅你,自然找了几个壮汉送给你享受。谁能猜到你那么贱,有壮汉不要,不晓得迷迷糊糊摸到哪个野男人房里去了。”

哼笑了声,“洵哥哥是念着你们的旧情,怕你伤心,才说那夜的人是他!才说他要娶你!洵哥哥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来找你了吧?你想知道原因吗?”

她凑近凌婧,“因为他和我在一起。我的好姐姐,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当初你在客栈中了药,的确是江湖中人下的手没错。可那些江湖人,是妹妹我找来孝敬你……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掐住了脖子。

眼看凌嫣然直翻白眼,四周都慌了。

突然。

“阿婧!住手!”

劲风疾掠,冰冷寒锋。

五尺长剑,已指着她喉咙。

凌婧看着眼前这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似笑非笑脸扭了一个几度古怪扭曲的角度。轻声念出他名字。

“上官洵,你拿剑指着我?”

白衣翩跹,公子如玉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缓缓移开剑。

“阿婧,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迁怒嫣然。”

就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凌婧简直有些不认识他了。

“你可知道,七个多月前那一晚上我中药,是她害的?”

上官洵有些困难的点头,“当晚嫣然就给我说了。她很后悔,在我面前哭得很伤心,还要自戕,是我拦了下来。阿婧,嫣然还小。她觉得自己一个嫡出,凌将军却处处喜欢你这个庶出的姐姐。她一时嫉妒,才做出那种不懂事的事。”

“阿婧,”他很认真的看着她,“我这三个月没来找你,绝对不是因为介意你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我亲生骨肉。也绝非对你无情。而是,我……我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了嫣然。正因我们自小的情谊,我才不能在明确喜欢嫣然的情况下去娶你。这对你和嫣然来说,都不公平。”

他又叹了口气,“阿婧,嫣然和你不一样。你任何时候都能照顾好自己,不会吃亏。她却只是个柔弱天真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心眼,也不够聪明。唯一做的错事,大胆的事,就是当初对你下药。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原本当妹妹护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发现想要护她一辈子。阿婧,你知道么。你有我没我都能活,嫣然不行。你放心,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会向凌将军和夫人求情。求他们让你生下来。你以后要嫁人不嫁人,我都会照顾你们的。你,也是我妹妹……”

他笑,如春沐春风,仿若江南泼墨画中走出的。

带着近乎柔情的诗意,“乖,把嫣然放下来。我们不闹了好不好?你是有身子的人,我先带你下去把手上药,包扎一下。你看看你,总是不记得自己是姑娘家。好在这次是手扎了,要是脸破相了,有你哭鼻子的。”像对待一个难得顽皮的孩子那样,满目宠溺包容,“来,我们下去包扎手,别动了胎气。乖啊,不闹了。”

说着伸手,习惯性的要去揉揉凌婧的脑袋。

不料。

“呸!”她笑得沥血的唾了他一口,“上官洵,你怎么就这么让我恶心了呢?你是眼瞎心盲到什么程度?我闹?哈哈哈哈,我闹?!!”

呵呵……

呵呵!

真是好一个为她着想啊。

凌婧目光死死盯着他,似要看透他的骨他的血,刺穿他的心!

她六岁和他相识。

到如今,整整十年!

那些一起长大的日子。

后来那些悸动的日子。

那些花前月下的誓言,都是狗屁么?

现在他那是什么眼神,忧伤?痛楚?

是她瞎了眼,猪油蒙了心!

突然,肚子一波剧痛袭来,痛得凌婧脸一白,连在抓住凌嫣然的力气都没有。

动了胎气?!

她身体素质一向很好,胎也很稳。

现下却来势汹汹,几乎站不稳。没道理她这样小心还……陡然,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心底一股寒意爬上来。

不。

她拼命深呼吸,尽量想稳住那源源不断往下涌的热流。

宝宝在她肚子里七个月,是她的孩子!

宝宝,娘会保护你,娘会带你走,娘要带你走!

你在坚持一下!

凌嫣然一得了自由,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扑到上官洵怀里,“洵哥哥……三姐姐她想掐死我……我刚刚好怕。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不怕。阿婧不会那么做。以后,我也会保护你的。”男人柔声抚慰。

整个屋子,只有甄觅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家女儿痛得滚在了地上。

“婧儿!!婧儿,你挺住,娘这就背你去找大夫!”

“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李氏冷笑出声。

被几个粗壮的仆妇围住,眼见凌婧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了。

甄觅红了眼眶,疯子一样试图抱拖着她往外撞。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欺侮我们母女,如此欺侮我的婧儿!!”她字字血泪,“李琼!!你恨我,要打要杀冲我来!!婧儿姓凌,她身上流着凌晟的血!!”

“那谁知道呢。你可是老爷在窑子里带出来的。谁知道你和凌婧是不是一样,都喜欢怀野男人的孽种。”

“伯母!”上官洵听不过去。

要过来看凌婧的情况,被凌嫣然怯怯的拉住了。

“洵哥哥,我怕……你不要离开我……”

“上官公子啊,虽然你是丞相爷的独子,尊贵无比。可在尊贵,也没有刚刚说了喜欢嫣然,又立刻掉转头去帮前情人,伤嫣然心的道理吧?”

上官洵有些沉痛的开口,“伯母,您何必这样赶尽杀绝!”

没等李氏回答。

“上官公子,丞相府来人请您立刻回府,说是丞相大人突犯旧疾,情况很不好!”

“夫人,边疆老爷的来信!”

两个通报的嬷嬷跑进来,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上官洵不走,李氏已经看完了信。半晌,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老爷说让凌婧把孩子生下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大夫!”

很快大夫来了,上官洵一个外男也不方便。有大夫也放了心,才立刻告辞赶回去。

上官洵一走,大夫刚好出来。

“夫人,贵府小姐的状况十分凶险,有早产迹象。不过,要是拼力一救,或许能保母子平安。”

“小姐?大夫你搞错了。这不过是个不知廉耻的贱婢,勾搭上府中的奴才有了孽种。我们府里怎么会有小姐会做出这种事?大夫你这是恶意污蔑,编排我们将军府的名声么!”

大夫一愣,明白了什么,冷汗潺潺。

权贵谁敢惹。

“是小的眼拙,看错了。小的医术不精,这就告辞了。”

“来人,取诊金,送大夫。”李氏又叹了口气,“唉,虽然是个下人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可也是两条人命呢。我只好找大夫您来瞧瞧能不能救了。可惜这贱婢母子命该绝,阿弥陀佛。”

大夫走了,李氏冷笑一声走进房屋。

甄觅已经被几个仆妇制住了。凌婧下身大量出血,昏迷不醒。

“夫人,怎么处理?”仆妇问。

李氏很满意现在自己看到的。

“甄觅啊甄觅,你在漂亮又如何?在得老爷欢心又如何?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被堵住嘴巴的甄觅呜咽着,看着床上的凌婧眼泪直流。

“哭?你不是一向端着清高么,多高不可攀的白莲花啊。我今天就让你眼睁睁看着,你女儿在你面前被活活折磨死!泼醒小贱人!”

一盆冰水下去,床上的凌婧轻哼了声,眉头拧了起来。

肚子还在一波一波的剧痛,她能感觉到下/体不断涌出什么,仿佛有什么从她身体里要彻底流走,而她整个人被绑在床上。

她无力动弹的身体绝望的颤抖着。

孩子……

李氏毫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

“给我打,七个月的孩子打下来,怕是能哭了呢。不过,应该是没机会哭出来了。甄觅,为了解决你女儿肚子里的野种,我可是花了大力气才辗转弄到一支无色无味的落胎香。那香来自神秘的南境,听说就算足月的孩子都能催成血水化出来呢……哈哈哈,不错。你终于明白了么。今日我打你,不过是一个幌子。我早在大厅点了落胎香。你那女儿在狡诈多疑,在聪明小心,在看到你这个亲娘被打后,哪里还能察觉到到屋子里点了无色无味的落胎香?”

“呜呜呜呜……”甄觅拼命扭动着身体。

“你这意思是说老爷么?哈,甄觅,你不会也像你那不知廉耻的女儿一样天真吧?这把年纪还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样的货色?老爷的信上可就说了,让我把你们处理掉呢。我不过骗走上官洵,你还当了真不成?不信?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信就在这里,你看看,这上面黑纸白纸!哟,这就受不了了。”

“呜呜呜呜……”看清那些字,甄觅撕心裂肺。

与此同时,一鞭子又一鞭子甩在凌婧肚子上。

凌婧心底寒凉又惨然一笑。

她怕甄觅难过,硬生生没叫出来。

她当然也听到了李氏说的话。

哈哈哈哈!

爹……爹!这就是她敬爱了十六年的爹么!

这凌府,她以为是自己的家,平时李氏的小动作她不计较,这就是不计较的后果么!

若是陌生人,怎能让她放下防备,落到这境地!

家人……

呵呵,家人!

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前。

……

愿我凌婧身化恶鬼!

……

“死了?”李氏顿觉无趣,孩子都没打下来呢。

“是的,夫人。”

李氏嫌弃腌臜一样摆摆手,“扔到城外乱葬岗去。真是晦气。我还得封口善后,旁人若知道我们凌府出了这么个小蹄子,只怕嫣然他们名声都要受影响。”

“娘,她把我们害得这么惨,死了也没道理那么便宜扔掉的。”凌嫣然突然走了进来。

“那随你处置吧,记得做干净点,扔远点。”

那边甄觅早已伤痛得晕了过去。

“至于甄觅这个贱人,给我拖出来。”

一行人离开后,只剩下凌嫣然。

“啪啪~”两下,匕首挑断了凌婧的手筋。“身手好?悟性高?爹喜欢你?”又是拍拍两下,脚筋挑断,“现在呢,哈哈哈哈!”

凌嫣然疯子一样在她身上乱七竖八划了几刀。

目光最后落在她脸上。

手中匕首啪啪啪啪就是数下。

“让你用这张脸勾引洵哥哥!我让你再去勾引,再去勾引!!”

这张被她毁得不堪入目的脸,此刻的凌嫣然完全没想到,会成为她一生的噩梦……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空一轮猩红毛月亮。

食腐的秃鹫站在四周黑漆漆的光秃秃枝干上,寒豆似的眼睛擒攫着某一处。

这些生冷不忌,专吃尸体的家伙在等人——死。

就在它们眼睛盯着的地方,有轻微的蠕动,和越来越微弱的婴啼。

“救救……”

“谁来也好……求……救……救救……孩子……”

“救……孩子……”

“救……”

乱葬岗的死人堆里,少女羸弱的呼救声几乎微不可闻。

好似下一刻随时都会飘散在这寒风凄夜里。

渐渐的,婴儿那极其微弱的哼哼声也听不到了。

少女恳求的声音带了无与伦比的绝望。

“救……”

“求求……”

没有人来,这荒郊野岭,尸臭漫天,让人避之不及的乱葬岗,怎么会有人来?

即便理智知道,她也期待奇迹发生。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

也许她的诚心感动了上天。

尽管她被废得手脚不能动,失血太多,全身伤口早已痛得麻木,现在几乎靠一缕意识强撑。她还是立刻听到了!

就像茫茫无际的沙漠,濒临渴死的人突然看到水。

早已动弹不了的她,叫不出来的她。

突然声音大了一点。

“救……救……”

听到马蹄声在她不远处停下,凌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求……”

月色妖诡。

她强撑起眼皮,央求的抬头。

视线正对上那骑在一匹通体血红的高大骏马身上之人的目光。

那人蒙着脸,手提染血长刀,身后跟着数名同样蒙面的骑士。

那是怎样的目光?

凌婧在对上那人的目光瞬间,只能想要一个词——九幽地狱。

九幽地狱间绽放的诡谲妖艳,冰凉血腥的彼岸花。

那是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眸,明明是不带任何感情的。

可他的目光落到哪里,哪里便觉得难以呼吸,瞬间就夺了人的三魂七魄。

好看,却不寒而栗!

深不可测和……残忍。

看清这点时,凌婧心底漫上一丝绝望。

可怎么能放弃?

她要救自己的孩子!

她动了动唇,“求……求求你……孩子……救救孩子……救救我们……”

双目对视了片刻。

那人凉凉的目光落在她伤横交错,完全看不出长相的脸上。

“本王确实需要一个孩子。”

声音音尾略拖长,轻渺,这样的声音本该极为好听,但是听在人耳里,只觉得那声音异常的冰冷,仿佛从极为幽深的鬼域迷间里,悄无声息地探出一只诡异冰冷的苍白的鬼手在无人的子夜里轻轻地搁在自己的喉咙上。

——毛骨悚然。

凌婧顾不得这些,不管眼前的人有多危险,只要救她和孩子,她都愿意为他做牛做马一辈子!

那人身后面色冰白的护卫过来,从凌婧身边抱起早已没了声息的小娃娃。

双指一探,还有气。

冲马上的主人点了点头。

马上的人一挥手,率先策马而去。

后面数十人紧跟而上。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在孩子被抱起,凌婧感激又欣喜的以为对方也会救自己时。

那一队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不是要救她,也不是想救孩子。

他们只是,抢了她的孩子!

理智上知道,这样孩子得救了。

可感情上……

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

“哈哈哈哈~”她悲怆的仰天大笑。

却比鬼哭都难听。

这世上果然没有救世主!这世上果然不存在什么好人!!

你落到地狱,别人只会在你身上再烹油焚火!!

却突然,猛地一顿。

肚子又一波痛楚传来。

顷刻后。

她垂眼看着眼前全身血糊糊,皱巴巴,小奶猫一样脆弱啼哭的孩子。

双生子……

她又哭又笑。

她的两个孩子,才七个月。她受那般折磨,他们早出生三个月还顽强的活着。

她的宝宝,生命力是有多么的顽强,多么的想活下来。

她眼睛越发睁不开,自己身体怎么样她知道,她要死了。

华佗在世也救不了。

可是她还有宝宝!

她怎么能死,怎么能这样死!

她要救她的孩子……

哪怕这孩子生父不明,来历不明!

血淋淋的满身伤口的身体,手脚筋俱断,她以为自己爬了一个世纪。

其实在旁人眼里,只是轻微的蠕动。

渐渐的,那蠕动也没了。

凌婧挨着宝宝笑泣得沥血。

那笑泣极浅,在她此刻一分人九分鬼的面庞上甚至狰狞无状。

却刻画着深深的,对生的绝望眷念以及不舍。

就在不远处的漆黑寒树下,一黑袍男人慵懒倚树而靠。

许是凌婧那泣血的笑太过触目惊心,不知何时来的,亦不知将这场戏看了多少的男人轻挑起眼皮,懒洋洋半眯着的淡褐色美眸掠过一丝水花惊溅的波纹。

唇角含了三分笑意,“啧……”

当察觉有人走过来时,凌婧几乎快要失去最后一点意识。

甚至看对方,眼睛都一片模糊。

她能感觉到有人从她身边抱起孩子,似乎还立刻喂了一颗什么在孩子嘴里。

她这次不会傻傻的指望对方会救自己了。

突然,头顶上方一道身影居高临下笼罩下来看她。

因为这个动作,那一头茶色的长卷发披散下来。

他换单手抱着孩子,空出一只手有些不耐烦的把卷曲的长发撩到耳后,又凑近了些观察她。仿佛闻不到四周浓郁的尸臭味和她身上的血腥味似的。

“要死了啊。”对方有一把华丽的沉沉的好嗓子,很是性感。他身上的魅香混合属于他自己身上的男性气息,因为离得近,拂到凌婧鼻端,温暖又魅惑。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口咬住他一角衣袍。

他似乎低笑了声。

凌婧意识几乎要完全散去了。

隐约感觉对方的手掌覆上了自己额头,是这冷夜唯一的温度。

“想活?”

怎么会不想活!她想活!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死!她怎么能这样死!

她已经没力气说话。

男人目光落到她脸上,半晌,伸手揩掉她哆嗦嘴角涌出来的血。

漫不经心的动作,却让人生出多情的错觉。

“如你所愿。”

四个字,万物俯首。

那瞬间,凌婧觉得对方那带着点慵懒笑意的浅褐色绝美长眸,好似一把鬼异而妖艳的野火,一下子点燃了眼前这幽暗绝望的乱葬岗之夜。

五年后。

虽已是阳春三月,突然一波倒春寒,甚至下了一层薄薄的雪。冷得人直打哆嗦。

要说这样的天气,都不待见出门的。偏偏今日的大景京都,分外热闹。

偌大的长安街此刻几乎被挤爆了。

此刻,长安街浮屠阁前猛地爆发一阵惊呼。

“我拿到浮屠阁的‘医牌’了!!”

从浮屠阁里面奔出来的中年男人因为过度惊喜兴奋,脸涨得紫红,状若癫狂。

周围的人嫉妒的,失望的,羡慕的,愤恨的,各种表情都有。

一年前,能活死人,肉白骨。能和阎王抢人的浮屠阁神医横空出世。

而这浮屠阁神医治病有个规矩,每三个月的初一开阁一日,任何人都可以来排队随意选一个号码牌。然后进入阁里去开对应号码牌的小抽屉。打开抽屉,如果运气好,里面写的治,那你就将得到一块浮屠阁的特制医牌。

只要拿着这块医牌上门,不论何时何地何人,都能得到浮屠阁神医的救治!

虽然三个月才有一个名额。

但万一运气好呢?

要知道,浮屠阁还有个规矩,只要出示浮屠阁特制医牌,不论身份高低贵贱,没钱还可以免费治!

这就让部分治不起病的普通百姓看到了希望!

而京都富贵之人多,人有钱有权了,他们就更在意生死健康,想长命百岁活成老王八。

今天恰逢三个月一次的初一,有机会得到浮屠阁医牌。排队的人中不少大户人家的管事之流。

自然,还有聪明的商人看到商机。

专门倒卖浮屠阁医牌的!

不过今日要失望了,这拿到医牌的人一奔出来,早有人围上去试图用各种好处买他的医牌。但此人是个孝子,是为重病的父亲求的,万金都不卖。

眼见没希望了,有人情绪越发不对起来。

浮屠阁神医医术是好,可浮屠阁医人的规矩太苛刻!

心有怨恨的人把目光移到浮屠阁门口立着的那块牌子上。

这块牌子三个月前初一开阁时并没有。

只见牌子上炭笔肆意风流写着几个大字。

——凌姓与狗,不治!

有姓凌的,又没拿到医牌的恨声道,“这太侮辱人了!”

其实今日来排队求医的,都早就看到了这块牌子。不过浮屠阁神医规矩大,又添个新规矩大家也不以为然。有姓凌的之前还想着拿医牌,也当着没看见。

现在三个月一次的机会没了,才爆发出来。

可一个姓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事不关己。

旁边的人随口道,“也许有什么姓凌的人得罪了神医?”

“哈,那谁能知道?别说这些,就连认识神医的人都没有好么!”另一人接口。

“那些有幸被神医治过病的人呢?也不认识?”有人问。

“唉,别说认识。迄今为止,神医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清楚!你当没人去那些被他治过病的人那里打听?每次打听到的都不一样!”

“我也听说了。这神医三个月统共也就出诊一次,什么时候出诊,根本没人知道。且神医每次去给人治病,都会改变容貌年龄性别。所以,你看,一年了。大家也只有神医神医的叫,连神医名字都没听过。”

牌子没了,索性开始八卦起来。

也有每次都拿不到医牌心生怨恨的。

“哼,我看就是沽名钓誉罢了。吹嘘得到厉害,左右不过治了几个人的小病。活死人肉白骨?你们见过了?这种故弄玄虚故作清高的,多半还是想打响名头,能得到太医院的注意吧。毕竟,只要是医者,谁不想进太医院这种医术顶级的地方,那身份地位,是一个藏头露尾的赤脚医生可比的么?”

“这话我也赞成!真有那么好的医术,为什么一定要弄什么三个月只治一个人的破规矩?还要有缘人?连那些重病的,抬到浮屠阁门前的人,都能见死不救?一个大夫,不该是医者仁心么!”

“就是就是!心狠成这样,哪里像个大夫?还神医呢,我呸!狗屁神医!”

“这么一说,确实也可疑。当初这浮屠阁神医好像突然就冒出来了,突然就出名了……”

讨论热火朝天两极分化严重时。

清脆的风铃声传来。

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敲打着长安街的青石板,春光中,地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这般华丽而来的车中乘客。

马车四角,各悬挂着几个铜色小铃铛。

那风铃声显然就是从此处发出。

赶马车的是个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

陡然,有个被神医医治过家人的幸运儿惊呼了口气。

惊喜叫道,“是……是浮屠阁神医的马车!”

“天呐!神医出现了!神医可是第一次在人前出现啊!!”

现场几乎出现了不可控的骚动场面。

外面热闹得很。

马车里却毫不受影响。

他们口中的神医,一身异域男装打扮的凌婧,不,从她自地狱爬出来,她就再也不是凌婧了!

而是百里绯月!

百里是师父的姓,绯月,血红色的月亮。她永远记得,五年前乱葬岗上那血红色的月亮,也记得,害她落到那般境地的人!

对马车外那些人的讨论充耳未闻,毫不在意。

百里绯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莹润白皙,十指纤纤,如果不去看两只手腕处那虽淡了不少,却也永远无法完全消除的浅浅疤痕的话,一切美好得好像没经过任何风雨。

然而。

手筋脚筋俱被挑断,全身上下三十九处伤疤。

娘生死不明,其中一个孩子被抢走。

九死一生活下来。

呵,奢望她百里绯月还能做个专门救死扶伤的大善人不成?

众人下意识给马车让出一条路。当百里绯月的马车刚在浮屠阁门前停下时,从街道另一头过来的一辆马车也刚好在不远处外围些停下。

有人认出来马车上的家徽标记。

“是凌大将军府的马车。”

猛地,四下的人反应过来什么。

目光一致看向浮屠阁门口立着那块‘凌姓与狗,不治’的牌子……

凌大将军府可不是也姓凌?!

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

照常理,贵为大将军府,府上的人有个什么病痛,都能请太医来医治的。

既然来到这里,肯定是……

“我远房表舅在朝为官,我母亲前不久听我表舅妈说,凌大将军府的当家主母确实好像生了重病,太医都莫可奈何,遍寻名医也毫无起色。不到三个月,现在病得多日未醒,滴水不进了。”

你说浮屠阁怎么就这么寸?

刚好今日立了那么一块牌子,就遇到凌大将军府的人来求医?

那可是凌大将军府啊!凌大将军现在可是大景朝第一重将啊!

虽然神医肯定不是针对凌大将军府,想来一神医,再有本事也不敢针对一国大将军。

这也改变不了将军府他也姓凌!

有人立刻附和,“我也听我母亲说了,她半月前还去看望过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病重无疑。

只是……

众人刚刚还在神医轿子上的目光,现在全部集中在将军府轿子上。

不知是将军府哪位?

要知道凌大将军唯一的儿子虽然还很年幼,但他有好几个女儿。其中不乏性子火爆,巾帼不让须眉,手起刀落的……

当看到那个一身温柔无害嫩黄色衣裙,脸轻覆薄纱,身段婀娜,仪态楚楚的身影在丫鬟搀扶下走出轿子时,众人都屏住了一口气。

美人在骨不在皮!

就算面纱下的脸若隐若现看不清楚。

也无法阻挡。

好一个楚楚怜人,无害柔美的小仙子!

丫鬟本来要把小仙子扶到排队的队伍前面,那小仙子轻轻摇了摇头,很不赞成的要到队伍后面去依顺序排队。

轻声斥责道,“碧荷,大家都是来请神医,都很急。没道理我们后来还占前面的……”

见她如此不摆架子,讨人欢喜。旁边一个阿婆忍不住开口,“姑娘,你也不用排队了。今日的医牌名额,已经被人先一步领走了。”

“啊……”那小仙子似有些吃惊,转而眼圈微红起来,微微颤抖的自责道,“我果然来晚了么,都是我的错……”

丫鬟道,“小姐,您别难过。这怎么能怪您呢?您可是半夜就没睡,就准备着来排队替夫人求医。可谁又能想到夫人身子突然又有了新状况……您伺候照顾夫人到现在,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马不停蹄赶来。小姐,奴婢去求求神医,神医也是人,一定能体谅小姐您的一片孝心的。小姐您快别难过了……”

那小仙子面纱下的唇瓣轻咬,“对,我们去求求神医。只要神医能替娘治病,只要娘能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她当然做什么都可以!

小仙子,也就是凌嫣然,袖笼下的手指捏得死紧。

两个多月前,娘突然病倒在床。太医院的御医轮番请了个遍,这京都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也请了不少,连附近州府的名医也请过。

毫无起色,药石无医!

她对这浮屠阁神医的医术并不完全相信,但是她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她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已经是老姑娘了。如果娘这次熬不过去,她再戴孝三年,出来就是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简直就是个笑话!

上官丞相和丞相夫人也不会高兴洵哥哥娶一个二十二岁的老女人!

何况……她也没有把握洵哥哥会等她三年。

洵哥哥……

五年前,她本以为除掉凌婧那贱人,只要自己一及笄洵哥哥就会立刻娶了自己。可是,她及笄三年了,洵哥哥总是态度含糊……

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把凌婧那贱人的尸骨从乱葬岗挖出来挫骨扬灰!

洵哥哥一定还念着那个贱人!

为了娘的病,现在她只能对浮屠阁神医的医术抱有希望,但愿如传说那么厉害!

要知道,在这种场合排队的,多是外出方便的男人。

见碧荷扶着凌嫣然,凌嫣然这副本就惹人怜惜的身段模样,因为担忧母亲的病眼圈微红,更是忍不住对这个将军府小姐有些怜惜起来。

想想看,将军府的小姐,身份何等尊贵。

亲自来替母亲求医,何等孝心?

就忍不住提醒,“凌小姐,神医并不在里面。刚刚有位仁兄说,浮屠阁门口那辆马车就是神医的马车,神医应该在马车里……”

心底不免嘀咕,这神医半天没出来,是不是看到凌府的人出现,怕了?不过这凌小姐一副心事都在求医上,那牌子周围又有许多人挡住了。估计凌小姐没看见吧?

凌嫣然其实早就看到了那辆华贵的马车,自家马车和那马车一比,就成了不入流的货!

京都,除了皇亲国戚,以及朝廷要员府里。

有多少人敢用马车?养得起马车?

她一个将军府小姐,以为自家马车就足够档次了。

这神医是什么东西?竟用这样扎眼奢华的马车?

不过,她是真不知道这是浮屠阁神医的马车!

对这神医的第一印象,就大打折扣!

心底鄙夷的嗤笑一声,暴发户德行。

面上不显,缓缓走过去在马车前不远处停下。

“小女子凌府……”

刚开口,马车里只一个字。

“滚。”

“神……”

“你是眼瞎还是耳聋?听不见我说的‘滚’,还是看不见这门口立着的牌子?”

轿子传出的声音,好像是少年,又好像是个年轻的男人。

百里绯月不仅是穿的男装,既然作男人打扮,声音自然也用药改变了一下。

变得比一般女人声音低哑了些,有种少年之上,男人未满的感觉。

这声音倒是意外的年轻好听,不过短短一个滚字,一句话,狠狠打在了凌嫣然脸上。

第一次有年轻男人这样不给她脸!

她当然看到了那牌子上的字!

她虽然刚刚才出现,其实早就放了眼线在这里。

成千上万人碰运气拿一个医牌,她凌嫣然怎么会赌这种不靠谱的几率!

她是专门选在医牌被人拿到后才出现的,本意是演一出戏,从那拿到医牌的人手里,把医牌想办法弄过来。

对浮屠阁门口牌子上那意外的话,她只以为是有姓凌的人得罪了这所谓神医。

虽然她也姓凌,这神医还真敢不给将军府治?得罪将军府不成?她先前并没放在眼里。

只是啊。

没想到眼前的人如此不识抬举!

既然这样,倒是意外帮了她!

先前拿到医牌那人那里,终究不好拿。眼前的神医,立了那么大的把柄在这里。只要她适当合理利用,还怕她不出诊?

她敢不出诊?

当着这么多人面打她脸?心底冷笑一声,这神医在她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装着听了这话,才看到似的。

凌嫣然身子微微颤抖,半晌,回头面对人群时,眼眶红红,声音也有些委屈的抖,“……可是有姓凌的人惹了神医?”

“呵呵……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轿中的百里绯月睥睨冷笑了声。

五年不见,凌嫣然欺骗世人的本事更高了。

现在仅凭一面之缘,一个表情,一个身段,就让人随着她的意思走了。看看周围这些人怜惜她的眼神!

那她就成全她!

“神医……小女子是想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有姓凌的得罪了您,小女子愿意替对方向您道歉。只是病人无辜,其他凌姓人无辜……还请神医放下恩怨,能……”

“我若说不能呢?你算什么东西?你又是对方的什么人?你来道歉?”

“我……”凌嫣然轻咬薄唇,柔弱却坚定的说,“如果骂我几句能让神医放下成见和恩怨,那我愿意心甘情愿受着。神医,您骂吧。”

旁边有人实在看不过去,“神医何苦这般为难一个姑娘家?”

“就是,神医堂堂男人,也太没风度了些!”

轿子里,百里绯月嘴角勾着几分讽意。

果然眼瞎的人太多。

不,应该说这些人某个程度眼瞎是有的,凌嫣然越来越可怕也是真的。

把玩弄人心用得轻车驾熟!

“男人怎么了?我又没兴趣睡她,至于去讨好她?”

这话大庭广众之下实在粗俗又难听。

牵连甚广,骂了太多人。

凌嫣然受了天大委屈似的,脸色红红白白。

她也的确受委屈了。

不说这人不给凌府面子这事。

她就不信对方没在轿子里偷偷往外看她凌嫣然几眼。她还从来没遇到年轻男人这样不给自己面子的!

这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打击和侮辱!

“神医……小女子不知得罪您的姓凌的人,和您具体恩怨就多事。轻而易举说出替对方道歉的话,确实是我不知天高地厚,鲁莽肤浅了……”她咬咬唇,“我是诚心诚意来替家母求医的。我们凌府和您并没有什么仇怨,也请看在小女子一片孝心上,能不能网开一面,给我一个公平领号码牌的机会……三月后,若小女子有幸拿到医牌,还请神医不计较我们也姓凌,能替我母亲看病。”

果然厉害啊!

马车里百里绯月漫不经心吃着盒子里的点心。

凌嫣然不求她破例现在去给她娘治病,只是说三个月后给她一个公平领号码牌的机会。

一如既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为了目的,旁人都是她的垫脚石。

毕竟,这次的名额已经没了。她凌嫣然肯定不会犯众怒,她这明显是一步步无形中煽动周围人的情绪,把各种责任错处都往她这个神医头上推。

呵。

“名字。”

“啊?”

“你的名字。”

世族大家,闺中小姐的名字怎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

这话问得太无礼!简直就是侮辱人!

凌嫣然咬咬唇,水眸盈盈挣扎一番做出艰难取舍的样子。

“小女子……名……嫣然。”好像说得很困难。

众人一听!

原来是凌五小姐凌嫣然,难怪有这般气度!

要说在京都,才女众多,美人如云。凌嫣然这两样并不算其中的佼佼者,但是这凌五小姐,和旁人都不一样!

现在的闺中女子,但凡有点家底,都被惯得不像话。或者过于聪明,就显得狡诈。或过于有才,就显得清高。或过于美貌,就显得过于自傲自信。

只有这凌五小姐,美貌才气家世都有,但是怎么说……可当四个字,纯净无垢!

真正纯净无垢的仙女!

现在,对这个所谓的神医和凌五小姐,就不仅仅是看热闹态度了。许多人心里都有了偏向。

“凌嫣然,凌五小姐。既然你这么大脸,要我看在你的面上。又如此一片感天动地的孝心,我不成全好像不太近人情?既然如此,你来陪我的家丁睡一觉,我就破例治你娘如何?”

“你……”凌嫣然嘴唇几乎咬出血,“神医,你何苦欺人如此……”

马车里的百里绯月的确能看见凌嫣然,看着那张时时刻刻都在做戏,熟悉又陌生,却刻到骨血里的脸。

欺人如此?

好熟悉的对话啊。

她记得五年前,她娘满脸血泪的问李氏,为何欺辱她们母女如此。

为何?

她们彼此的理由都一样。

她不屑的嗤笑了声,“当然是看你们凌府不顺眼啊。”

凌嫣然双眼泪光盈盈,看碎了多少人的心。

周围男人多,男人这个物种,免不了怜香惜玉。

“老子真是听不下去了!这是什么劳什子神医啊?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人吗?就算有天大仇天大怨,人家姑娘低声下气来求,就不能好好说话?一个劲儿的侮辱别人,最后居然只是看不顺眼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

他这次不是来求医的,三个月前他也排过一次队,领了号码牌没好运气。最后跪在浮屠阁门前求,头都磕破了,也没有人开门的!

回到家,重病的母亲早已断气!

新仇旧恨一起爆发,“治病救人还拿乔?我们不给银子吗?现在这般侮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人家是大家小姐,脾气又好。老子可忍不了。神医?谁知道不是在装神弄鬼?如果不是,为什么一个大男人藏头露尾这半天也不敢出来?有本事出来大家敞开肚皮说!别躲在里面装乌龟!就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所谓‘神医’,就算一辈子把脑袋缩在龟壳里,也只有暴尸荒野的下场!”

暴尸荒野?

如果不是遇到师父,她早就暴尸荒野,现在只怕骨头渣子也被野狗啃光了!

轿中的百里绯月心底毫无波动,被骂算什么。

这一场戏,她已经期待很久了!

“我就是欺人了,你们看不惯可以滚啊。”

“你!”那骂人的男人被她嚣张的欠揍语气气得脸红脖子粗,半晌没在骂出来一个字。

旁边凌嫣然微垂的眸子在看到某道熟悉的身影时,眼底深沉一闪即过。

扑通一声。

众目睽睽。

林嫣然朝着轿子,跪了下来!

这一跪,众人心底所有坚硬的东西,都被跪得粉碎!

她抬头,泪盈于睫。

“神医,求求您。”

就在她跪下来那一刻,在突然俱静中,一道温雅的声音心痛又惊怒的响起。

“嫣然!”

听清这个声音的瞬间,饶是百里绯月早就心硬如铁,也不免微微蜷曲了下手指。

那毕竟是十年一起长大,曾经动过真心的情谊!

尽管,事实证明是她瞎了眼。

错把渣渣当成宝!

凌嫣然泫然欲泣的回头,就见不远处几匹高头大马上,几个世家贵公子模样的人正一脸震惊,又好奇意味的打量这边。

最前面马上风华如画的,是她的洵哥哥!

她有整整两个月没见到上官洵了。

只柔弱的喊了一声,“洵哥哥……”想到什么,她立刻背过身去擦眼泪。好似不愿他看到自己哭了。

当然,是个人都看见了。

上官洵下马过来,“嫣然,先起来!”又想到浮屠阁近来的名声,嫣然应该是来求医的。“不管怎么,都先起来再说。”

凌嫣然摇头,“不,洵哥哥。神医若是不答应三个月后给我们凌府公平的求医机会,我就不起来。跪多久都愿意。”

“你身体本来就弱,现在地上还这么凉。有什么不能起来好好谈?”

凌嫣然声音更低了,“有姓凌的人得罪了神医,神医不替姓凌的治病。”她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这时候,和上官洵一起来的那几位公子哥看见那个写着‘凌姓与狗,不治’的牌子了。

“上官兄,你看!”

上官洵抬眼,也看到了那牌子。

“好大的胆子!”其中一个贵公子惊叹了声。

这神医是有多孤陋寡闻,在京都最繁华的大街上,在大门口写这样的牌子?

不知道大景的第一大将军也姓凌吗?

上官洵看清那字的瞬间,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大概猜到。但是也和凌嫣然看到那些字的第一反应一样,并没觉得这个凌姓是针对将军府的。

垂眸看了一眼眼圈微红的凌嫣然。

心底漫上几分怜惜。

这丫头,还是这样柔软善良的性子。

虽然对方这凌姓肯定不是指的凌府,但完全可以借机治对方的罪,何苦跪下来求。

“嫣然,听话,先起来。这浮屠阁如此无礼。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真正有医德本事的人。你这样岂不是白遭罪了?”

“可是洵哥哥……只要娘的病能好……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一定要去做……”

旁边一个贵公子也是怜香惜玉的人,他们这几个人相熟,当然知道凌嫣然是上官洵的未婚妻。

立刻想到了帮她的主意。

“这浮屠阁管事的呢?”对身边小厮道,“进去把浮屠阁管事的人请出来。”

虽然凌嫣然朝马车跪着的,他们都没想到马车是浮屠阁的。

他们都以为那样华丽的马车,肯定是哪位贵人家的女眷。

不过又在心底寻思,什么贵人家的女眷才能用那样华贵的马车。

周围的人倒是知道,不过看到上官洵几人出现后,发现事情越来越不可控制,都不敢冒然插嘴了。

就在小厮准备进去找人时,一声轻笑从那华贵的轿子中传来。

“别进去弄脏了我的地方,里面只有一个守阁的药童,没什么管事。有什么事,直接找我。”

贵公子们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

反应也快,先前那位贵公子再度开口,“是吗,想必轿中这位就是神医了。为了这浮屠阁和你自身的安危,还请神医现身一见。”

看上去礼貌,却,不容拒绝!

呵呵。

百里绯月饶有兴趣的勾了勾唇,手指轻扣车壁。

只见马车上一直像个背景板,如果不是此刻她动了,简直让人忘了那里还坐个车夫的白衣女子起身,掀起马车那华丽的帘子。

大家的目光都盯着马车。

那个人出来时。

先是眼前一亮,然后又有些失望。

眼前一亮的是,此人异域打扮。

颜色鲜艳,样子特别,十分好看。

尤其是双手手腕上戴着的那两只类似乎护腕的银色手镯。

花纹古拙,其上雕着往生花、蝴蝶、狰狞的猛兽,颇为神秘,也不似中原之物,倒像是异族的古物。

冰冷的银,苍白的手,毫无生气,却有几分杀气与邪气。

说不出的华丽精致,神秘诡谲。

一看那就不是凡品!

失望的是……

出来的人那张脸……

和他的打扮,以及那双银色手镯一比,甚至和他的马车比,都没有半点看头。

那是一张平凡得没有任何特色的脸,一点易容痕迹都没有,显然是真的!

长得不好看也没罪,可他打扮成那样,又奢华如此。相形之下就显得这个人特别的让人……瞧不起。

就像偷了龙袍穿的乞丐!

简直是……玷污!

早就伸长脖子好奇许久的,不少围观群众的心声:这就是神医啊……完全不像个神秘的神医……那长相倒是不丑,就是普通。但是怎么说……失望。非常失望。

虽然,治病也不是看脸。

难怪这神医之前替人治病一直要易容呢……

这人的脸配不上他拥有的一切。

那几个贵公子只是一眼,就完全没兴趣了。

只有面朝轿子跪着的凌嫣然,悄无声息仔仔细细打量了出来的百里绯月几个来回。

同样……失望。

自己居然在跪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

简直呕得慌!

太不甘心了!

“神医……”

百里绯月垂眸看了她一眼,嗤笑了声,什么都没说。

目光落到先前说话的贵公子身上,“你找我?”

贵公子陈岚似笑非笑,遥手一指,“那牌子上的字可是你写的?”

“是有如何?”

“如何?你不知道我朝大将军也姓凌?你却公然在此写下辱骂朝廷重臣的话,这是蔑视朝廷命官,在往深处说点,这是蔑视皇威。直接查封抓了去砍头都不为过?”

对眼前这样一个男人,陈岚等贵公子那是完全不客气的。

根本没把这神医放在眼里!

被众人鄙视了长相的百里绯月唇畔勾着三分笑意,“那牌子上的字其实我写错了。”

哟!不仅是个丑人多作怪装神弄鬼的,还是个立马就怂的怂蛋!

这哪里是什么神医嘛!

贵公子们完全看清了她这个人,话都不想多和她说几句。皮笑肉不笑,“呵呵,现在才说写错了,也来不及了。识相的,赶紧把凌小姐扶起来,磕头认个错。凌小姐心善,只要她不追究,你还可以免了这牢狱之灾!”

她拍了拍胸脯,“嗨呀,我好怕呀!”

对方脸色一冷,“什么意思?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什么意思?”百里绯月慢悠悠道,“那牌子上,我确实写错了。应该是:‘凌姓与狗屎,不治!’,而不是‘与狗’。”

笑了笑,“这位公子你知道的,狗是个忠诚的,只要对它一点好,那是一辈子不会背叛主人。我侮辱了狗,我有罪。公子若因此告我,让我去吃官司,我无话可说。”

一眼扫过被雷劈了般,脸上形形色色的众人。

她还补充,“我乐意救狗的。”

不仅如此,她还径直走到牌子面前。

掏出一截炭笔,在‘狗’字后面唰唰加了一个‘屎’字。

嚣张!

太嚣张了!

“你……”

众人脸色五花八门。

要说先前大家还没把她这个让人失望的神医看在眼里,现在是彻底改观了。

陈岚身为京都府尹的儿子,说话一向不落人口实。

不知怎么全身血液沸腾,脑子抽了一样,出口就是一句,“你竟然把凌大将军与狗屎相提并……”

话还没说完,硬生生住口憋住,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那瞬间,他好像失去了思考,条件反射……

望向百里绯月,只见对方弯起嘴角,似笑非笑。

“这位公子真是……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你对凌大将军不满就直说嘛,这么拐弯抹角真的大丈夫?我就写了一个凌姓而已,天下姓凌的多了去了。你一直要把这个凌姓往凌大将军身上扯,还要治我蔑视朝廷命官的罪。现在,”她又上下看了对方几眼,摸着下巴啧啧了出声,“还直接出口,把凌大将军和那啥相提并论。哈哈哈,真是叫我看了一场好戏啊!有趣,当真有趣。”

陈岚一张俊脸青了红,红了青。

他还没吃过这样的亏!

跪在地上的凌嫣然眼波微动,没用的东西!

“小姐!”

凌嫣然倒下去的瞬间,旁边一直守着她的丫鬟碧荷立刻扑了上去,“小姐,呜呜呜!”

她这一倒,一下把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嫣然!”上官洵瞳孔一缩,心痛的把人揽抱了起来。

“不行……洵哥哥……放我下去,神医没答应给娘治病前……我……”

丫鬟在旁边哭道,“小姐,呜呜呜,您这两个月为了照顾夫人,身子已经熬不住了。在这冰冷的石板地上又跪了这半天……上官公子,您劝劝小姐吧。在这样下去,奴婢害怕……”

上官洵抱紧了紧怀里柔弱的凌嫣然,“放心,有我。”

看向百里绯月时,目光变得凌厉,“神医是一定要坚持‘凌姓’不治么?”

他心底虽然有些不喜欢将军夫人李氏的处事手段,但一家主母,没点手段也不行。

当初处理阿婧那件事,李氏为了将军府的名声,也无可厚非。只是做法太激烈了些。

后来也替阿婧找了大夫。只是阿婧……他也是第二天才知道阿婧没挺过去。而甄姨娘伤痛过度,一头碰死随阿婧去了……

李氏亦悔不当初,这毕竟是不能见光的事,只能找了个借口,偷偷处理了后事。

嫣然虽是李氏的女儿,却不像李氏那样杀伐决断。将军府也不全是干净,这和嫣然更没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

看了凌嫣然一眼,上官洵心底又一丝痛楚滑过。

这几年,是他对不起嫣然。

子女不言父母过,现在嫣然只是个为自己母亲生病求医的女儿,他怎么忍心不帮她?这浮屠阁的神医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不过既然有这个名气,万一能治嫣然娘的病呢?

百里绯月静静看着上官洵。

转而仰头大笑起来,居高临下睥睨他,“我若说是呢?”

上官洵眸色沉了沉,“若神医愿意出诊,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只要不违背原则和律法,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我们都能答应。神医既然想在这京都扎根,应该明白,如何抉择对自己最好。”

“哈,你这是威胁我?”

“不敢,实话实说。”

“好一个实话实说!那我也明确告诉你,不治!不仅是凌府的人不治,你上官府的人也不治!”

他眸色幽暗危险了几分,“神医认识我?”

百里绯月看了他一眼,突然倾身靠近他,猛不然攫住他下颚,“自然。上官丞相的独子,如诗如画的谦谦君子,上官洵。”

她松了力道,微凉的手指暧昧的抚曳过他弧度完美的下巴。

“这样的人,我仰慕很久了。不过上手嘛,实在一般。”

旁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名动京城的相府公子,被一个面容平平的男人当着无数人调戏了!

就算是凌嫣然,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气得衣袖下的手发抖。

“……你……洵哥哥……”洵哥哥不但让一个男人摸了,还看着对方发呆……

这一声‘洵哥哥’把上官洵叫醒了。那一瞬间,他为何没避开……

那股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他明明可以避开的……

上官洵和凌嫣然都别有深意的探索百里绯月时,她却慢条斯理掏出一只手帕,擦拭刚才捏上官洵的手指。然后,众目睽睽,把那手帕扔了……

君子如上官洵,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凌嫣然手指绞得青白。

百里绯月慢悠悠看了四周的人一眼,才淡淡的说,“浮屠阁有浮屠阁的规矩,祖师爷传下来就如此。堂堂丞相府公子,大庭广众之下暗示我若不出诊,就会以权势打压我浮屠阁,我今日也是长见识了。这种逼着别人背叛师门规矩,打祖师爷脸的行为。敢问上官公子一声,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眉目冷然不屑,“我浮屠阁不过一小小医馆,自然不敢和有权有势的权贵之家抗衡。你们要强逼,浮屠阁确实没有生路。可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浮屠阁出诊医人,呵,两个字,做梦!”

凌嫣然柔弱的开口,“不……不是的……神医,洵哥哥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

百里绯月嗤笑了一声,迎上上官洵一直没移开的目光,“不过,既然凌五小姐你这么诚心为母求医,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也可以算作我摸了上官公子一把的嫖资。”

目光从围观的众人面上移过,提高声音,“今日浮屠阁可以再出一块医牌。为了公平,改成竞拍模式,价高者得。”

一句话骚动了半条街!

喜忧参半!

不说上官洵和凌嫣然听到这句话后,看百里绯月的眼神。

那些没什么财力的普通百姓实际得多,闹了起来,“怎么能这样?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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