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的十月,路边的早餐摊热气腾腾,胡辣汤的咸杂味与路过的行人哈气掺杂在一起,缭绕在早已进入冬天的北京上空。三天前,我接到了针织服装比赛的入围通知,同时接到入围通知的还有我的室友,这年暑假我们一起去北京学习,一个月的魔鬼训练,每天3个系列效果图,26个无眠的夜晚,投稿了3个比赛终于有了成果。在得知入围讯息之后北京的老师打了一个远程视频电话给我们,意思就是连人作品一起打包上去北京制作,承诺不收任何指导费,目的打响刚成立的工作室成绩,早已被入围喜讯冲昏头脑的我们,不顾在校老师的苦口婆心劝说,建议我们留校制作作品,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北京之行。
也许,这是我大学时光做过最错误的一次决定。
因为是临时出发,在20多个小时无座之后,隔了一个月又再次到达了北京,此时的北京已经落叶漫天,寂冷萧条。下火车之后我们在路边干了一碗胡辣汤,便从行李箱拖出一件大棉外套穿了起来。北京,我又回来了!
到达工作室,不见老高,老高就是工作室的老师,顾不上一夜赶车的疲惫,我把设计效果图分别给了样衣师和打版师,想尽快让师傅们了解作品效果和制作细节。打版师是个30岁出头的大哥,样衣师刘阿姨大概40出头,另外还有一个裁缝老师傅专门负责制作成衣。同样是工作室比赛入围者过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四川妹子大婷,一个是北京本地妹子京京,我们4人在工作室的时候就玩得很好,共同进步互帮互助那种。这次大赛一起入围了也是件很开心的事。
午饭时候老高回来了,还有一如既往地拉着个长脸,是不是做服装设计的都是这么喜欢板着脸一副高冷样。他坐下来说:“行!大家都到齐了,先说几件事,我这地方不大,吃住自行解决,还有21天就比赛,大家自己上点心。”训话完毕,我环顾四周,确实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晚上怕得住宾馆吧,北京中档的宾馆住一晚也得200多,住一个月的话,,,然而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后这些顾虑通通都被打消了,因为,我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睡觉的事情!
以上是我来北京的第一天,我真正想要说的故事这才开始。10月中旬,北京就下起了小雪,作为广东人的我看见雪本该兴奋又激动发个朋友圈什么的,但是此刻的我双眼浑浊,蓬头垢面,走进一间“全家”超市买了一个饭团,出了门边吃边往地铁站走,“全家”已经是我来北京一周的饭餐主要供给点,如果我说舍不得花40元吃一顿午餐,那么在听这个故事的人肯定不会信,我差这40元吗?现实就是,我真的差这40元!
工作的开展是一场拉锯战,刚开始是时候,打版师说看不懂我的款式图,表示做不了我想要的效果,逼着我改款,我的参赛服装为一系列五套,算上帽子和包包配饰,总共37件单品,硬是改了3天才开始打样,版师做好了纸板交给样衣师做样衣,然而样衣的效果远远与我想要的效果有着天差地别,老高也摇摇头不再说话,我开始感到无助,为了赶制出样衣,我忘记了睡觉,忘记了午饭的时间,甚至忘记了要洗澡。直到把自己的要求降得一低再低,3天之后样衣部分才总算过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
此处我要记一笔账,趁我还没忘记。一件衣服的纸板是200元,17件衣服纸样就是3400元,制作一件样衣是300元,就是5100元,一星期我就花了8500元,这才只是个毛胚布的样衣品,最终用面料做的成品还得再花一遍样衣制作费。这周我还没去住宾馆,实在太累了就在工作室的沙发休息一会。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大三的学生,心里的傲气促使我没有向父母抱怨在北京不够钱花,这也导致我为什么宁愿去吃6块钱的饭团,一来是在北京吃个午餐饭盒太贵了,而且并不好吃。二则是每天都要去大红门面料市场采购制作成衣的面料,饭团就很好地解决了经费与时间上的问题。
因为我这次参加的是针织类比赛,整个系列大面积的针织让我也吃尽了苦头,整个系列大面积的平纹针织需要定制,更头痛的是当时画效果图时为了突出效果,画了很多新花样针织图案,市面上还没有出现的,所以我每件衣服都得另外定制独一无二的花纹。这也成功挖了个坑给自己跳,老高已经没有精力管我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精力很有限,我们有4个人,100多件单品,他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逐一指导,况且他有自己的“想法”,我再一味追着求他指导,还不如自己一一解决,没有谁会比自己更在意自己的作品。
在北京寻找一家针织厂并不容易,一来我人生地不熟,二来是要专门为你制作从未有过的款式的针织厂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工厂都是大批量生产,打一个版可以做成千上万件衣服,而我的衣服得重新开一个版,版费高昂不说,还会耽误工厂的赶货进度,在朝阳区找了几家工厂都不愿意接活之后,时间已来到了第10天。最后我听从了京京的建议去北郊外的镇子找一家私人小针织厂。我打包好了纸样裁片,把带来的衣服全穿在身上,前往50几公里外的昌平区一个叫白虎涧的镇子,那里有家叫“博昌贵源”的小型针织厂。
大家都生活不易,我凭什么给你开先例
从朝阳区的芍药居辗转3个小时的地铁加公交,到达目的地已是黄昏时分,笼罩在灰黄色雾霾的白虎涧村,有几户人家已升起了白色炊烟,这是北京城外郊,没有车水马龙,没有眼花缭乱的霓虹灯。拖着箱子到了针织厂门口,那时也不知道为啥不晓得先打个电话问问,就这么来了,到底是太年轻。
这是个双层四合院式结构的厂子,老板是个四川人,四五十岁的胖子大哥,我道明来由,然老板摇摇头说:“我这里做不了”空气安静了片刻,说真的我对这个答复一点都不意外,但是我这次抱着必须拿下的心态过来的。我搬了条板凳坐下,开始娓娓道来:“老板,其实您这已经是我去的第5个工厂了,参加这个比赛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从接到这个比赛入围通知我就马不停蹄地从南昌赶来北京,其实我大可以在学校里做,老师可以指导我,同学们会帮助我,可是我还是来了,就因为相信这里是更好实现梦想的地方,可是我没想到把我约过来的老师自己也举步维艰,我已经得不到任何帮助,来了这十多天,我都没有好好睡过一晚教,每天奔走在面料市场和工作室之间,饭餐是在便利店解决的,我是个广东人,十多天来只洗了一次澡我是从来没有过的,我何苦要这样呢,我在家爸妈宠成宝贝,来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向父母提起半个“累”字,何苦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因为我愿意吃这份苦,我实在没有退路了,不想就这么半途而废回家,老板我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
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红了眼眶,老板听我说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会之后,说了一句让我重重一击的话:“大家都生活不易,我凭什么给你开先例”空气顿时凝固了,没等我说话,老板接着说:“我啊这个厂子啊是我跟我老婆一起办的,在我10几岁的时候就来北京了,我都没念完书就去工厂做工,熬到现在40多了才有了这个厂子,那会刚来北京,也是没有人帮助,你比我好太多了,我家里也没有拿我当宝,真正的属于没有靠山啊呵呵”...
记得那会我是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话,第一次接受到这种真真实实的“教育”,于我而言是很冲击的,是温室花朵与大浪淘沙的冲击。“老板您也很不容易,但是我希望您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如果我的作品在大赛上拿了奖,许多“猎头”和举办方都会想要更多了解我的作品,那时我就会说这是我在您这里制作的,说不定可以帮你拓展北京以外的业务呀哈哈”
“那你知道我这个工厂,每天有一百多台机器在工作,我做一件衣服的时间大概也就十来分钟,每个小时可以做多少件衣服,利润去到多少你知道不?啊你这些衣服我得重新开版,我还得腾出一台机器给你做这几件衣服,你知道我每分钟损失多少利润吗?”我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现实再一次冲击着我,说实话我已经打算放弃了,但是我毫无怨怼,相反真的学习到了很多,在学校里没有教过我的东西,在家里更不会思考的东西,
可是就算再苦,生活中总能给你带来一点甜,所以不要放弃。
“这样吧,我可以给你做,可以给你试版,哎,我也不想做个恶人,免得你刚出来社会就这么受打击吧不是,我女儿也跟你差不多大吧,也在读大学,也是学画画的,就在清华美院,我就想她也跟你有这样的经历,但她很少回家。那行吧,你啊先过来吃饭吧,”他边说边起身带领我走,我愣愣地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有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直到他又再次说话,“你去那拿件厚衣服穿,看你冷得哆嗦,就那件红的吧,是我这里去年的爆款,对了我姓何”说罢指了指边上的衣架,有一件玫红色的毛呢大衣格外显眼。
记得那晚吃的是辣牛肉和包菜,是老板娘煮的饭,虽然已经放凉了,但我干了一大碗米饭,那可能是我来北京吃的第一碗米饭了。吃饭过程中何老板还说了许多与老板娘一起从结识到创业的话题,由于工厂最近要赶一批学校的订单,所以只能晚上工人换班的时候给我腾出机子,还给我一张换班工人的床睡觉,工人上班我就去休息,工人晚上10点下班我就开始工作,所以我只能晚上开始干活。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房里有暖气供应,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所包围,但并没有因为累的“秒睡”,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这十多天发生的事,我在北京,门外是纷纷扬扬的雪花,门内是烧煤的暖气,心里也是暖暖的,感恩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好朋友L打电话过来时已经是我到北京的第十五天。
在厂里期间,我学会了操作织布机和纺纱机,跟着老板去棉纱市场挑选适合的棉纱,因为常常要忙到到半夜,有时还会饿肚子,负责厨房的大哥煮宵夜时也会顺道给我煮上,有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有时是热豆浆加鸡蛋油条,也认识了几个一起熬夜的伙伴,他们都是热心肠的“老师”,老板娘更是很乐意教我一些手工编织的手法。
跟机器同时“累倒”的还有我。
到工厂的第五天,厂里有4台机器出了问题,其中包括我那台,进度一下子停了现在,无奈趁着修理机器的闲隙,小何建议我去附近的颐和园散散心,他大概是看出我已经心力交瘁了,确实是,做出来的大面积针织布料太软,没有达到造型上面的要求,材料在浪费,经费在燃烧,焦头烂额的我确实要给自己休息一下了。原来这里距离颐和园只有十公里左右的路程,而颐和园隔壁就是圆明园,小何热心地骑摩托车送我到公交车站,告诉我坐一路车30分钟就到北宫门了,然后他又骑回工厂了。
独立园前 思考人生
我没想过会以这样的心情这样的状态去游颐和园和圆明园,没有一点游客欣喜若狂的样子,没有穿戴漂亮的一身。到圆明园的“大水法”废墟前,仿佛我也是其中的“废墟”一般,心里毫无波澜,掏出手机自拍了一张,太残了自己的面容,还是把摄像头返过去拍了一张枯枝黄叶下的圆明园,发了来北京的第一条朋友圈:“独立园前,思考人生”并配图。
小何说要在太阳下山前返程,我坐上最后一班车最后一排,听着邓紫棋的《画》,打开“车来了”下车提醒,闭上双眼昏睡过去,我实在太累了。
由于早上骑摩托车吹了烈风,小何重感冒了,我给他煮了一碗热可乐姜,我跟他说这是我们广东人感冒最好喝的“药”了。
在厂里度过了很快很充实的一个星期,布料也全部织好了,郑重地与各位告别之后,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离开了白虎涧回到了芍药居工作室。不知道回去等待我的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是关心的话,我离开工作室的一周老高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没有问我的工作进展,更不会担心我的人身安全。
果不其然。回到工作室得知京京和大婷离开工作室了,说是老高只负责他认为可以“拿奖”的作品,我觉得委屈,更多的是感到不公平,老高的随便指点让我更加气愤,在得到毫无营养的所谓的“指导”之后,我愤愤地把东西收拾了下拉开门就往外走,冬日的艳阳并没有给大地增加多少温度,我大步大步往地铁站走去,直到走上天桥大片的树叶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因为吸入了大量凌冽的冷气,不得不停下脚步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头的恨意随温度下降逐渐转为憋屈,发誓再也不要看到他的脸。
插曲
去大红门选辅料,又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过去的十多天里,我淡化了时间观念,模糊了距离长短,也失去了判断一件事的真伪,在地铁换乘的间隙,有对年迈的父子向我走来,自称是儿子的人跟我说和老父亲来北京丢失了钱包,原本打算回天津,现在没有车费了,可以借他们些路费吗?如果是正常时候的我还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头脑,细想应该不会理会他们,但是左右手都提着重重的布料,蓬头垢面,已经多日没睡好的我早就失去了理智,我说道没有现金,微信转你吧,他们欣然地点了点头,说回到家一定会转还给我,我没再多耽搁就往下一站路赶去。后面的事大概就是我被骗这么回事。
由于款式图的衣服上有许多水墨图案,我想着做成半立体浮雕和平面印花两种效果,半立体效果打算用戳羊毛的方式来实现,平面印花就去找印花厂做。在针织厂时何老板就曾给我推荐过一个印花厂老板的联系方式,在工作室休整片刻,我带了针织小样前往海淀区的印花厂。
公交车上挤满了大叔大妈,他们嘴里细细碎碎地说着哪里买的大棉袄,谁家烧饭很好吃,谁的媳妇哪里来,,,我掏出耳机戴上,伴随着车子荡漾与人堆相拥,望着窗外一排排笔直的白杨树移过,这地方真干啊。不由地流了眼泪,但被我立马擦干了,抿了抿嘴,不免惹得旁边一位裹着头巾的中年妇女看了看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上逐渐空出座位来,我瘫软地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星星出来了。
来到印花厂,门口卷闸拉下一半,似乎准备闭门休息了,也是,现在已是晚上8点多钟了,北京的晚上和广东的晚上不太一样,这里晚上几乎没有人在外面游荡,零星还开着几家商店。我走进去喊了喊人,一个穿着黑马甲羽绒服的男子走了出来,年纪不大,北京口音很重。我立马道明来意,他看了看我带来的布料小样,了解过我的要求之后,点了点头说可以接。
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只能打车到最近的地铁站,多次换乘后终于回到芍药居工作室,已经是晚上11点了。工作室灯火通明,但是没人,师傅们下班了,老高也不在。我呆坐在沙发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安静,刚到这里时工作室还是空荡荡的,只有几台机器填空似的摆在那里,如今满满当当的,过道被胚布堆满,沙发也不坐人了,衣架上挂满了胚布样衣,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倚在布堆上昏睡了过去。
你孤注一掷的前行,需要音乐取暖
又是昆布金枪鱼饭团。我从“全家family”走出来,天还没有大亮,北京正式进入冬天了,街上的人穿着深色大衣裹得严严实实,隔着几米远自顾自地往前走,除了早餐摊的胡辣汤还散发着热气,似乎大家都不想有任何交集。今天我要把全部衣料打包拿过去印花厂,开始深入刻画细节了。加上上衣和下装以及部分单品,20来件衣服装进一个大行李箱,因为都是针织面料,所以很重,还得坐3个小时的地铁加公交,硬是给我拖得脖子跟肩部火辣辣地刺痛。
到了印花厂,老板马上给我拿了一块小样试试印花机的温度,我一边把搜集处理好的水墨图案给他助理上传到电脑机里,再通过注入色素到印花机,调整面积位置大小,随后便可生成数码印花。因为每一件衣服都是我在针织厂由一根棉线到一块布料,再到一件成衣制作出来的,而且每款只有一件,所以我格外小心安排好每一件衣服的印花效果。第一件要印花是一条不规则镂空半身裙,外盖一层轻薄纺纱,我想把水墨印在里层的面料,透过外层的纺纱活动起来若隐若现的效果。我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衣片,再三跟老板说注意事项,老板知道我是去参加比赛的,所以也处理得格外细致。衣服躺过印花机大概几十秒钟,第一件成品出来了。
老板边说:“前两天啊,也是有个参加比赛的女孩子过来找我印花,她那衣服光是毛线都用了一百多斤,每件有十多斤,那叫一个重啊,你叫模特怎么穿啊,穿上还好走路不?”意外听到其他选手的消息,我内心有些小激动“那怕是我的竞争对手吧哈哈,都是针织的服装,熬了这么多天,到今日估计大家都已经精疲力尽了吧,太不容易了。”
“哎!你过来看看”
听到急切的传唤,我停下手上的工作跑过去,伴随着一股烧焦味,一件雪白的衣片被灼烧得变了形,水墨图仿佛印在黄色复古宣纸上一般,我迅速拿起来,透过烧焦的位置可以看得到对面的街道。不知道是没吃饱早饭还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我愣在原地,我如鲠在喉。
我再也抑制不住,我崩溃了,可能我早就已经崩了,只是这么多天一直在忍着憋着,每天吃饭团我忍了,没时间睡觉坐地铁睡我忍了,老师不负责任我也忍了,我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坚持下去,自己的作品只能靠自己去努力完成,可是现在,我真的崩不住了,我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感到我的泪腺很疼,眼泪等不及地往下掉。“为什么要这样啊,我到底来北京干什么了,这里的一切为什么都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处处都要为难我,我只是想参加个比赛而已,我只是想完成这个比赛而已,原来的作品不是这样的,我的要求一降再降,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我重复着对这一切的不满,对北京之行的不满,也许我并不是在生气这件衣服印坏了,我就是想发泄憋屈的这么些天。
我的哭泣声和用力喊话声引来了附近的店铺邻居,有个大妈问这小姑娘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大概是宣泄了压抑已久的情绪,慢慢收起了哭腔,但是身体还在颤抖。
老板见我哭得差不多了,走过来坐到我身边,我才反应过来大家都在看着我哭。他开始说到:“哭完了我跟你说些事,我刚听你说了这么多大概知道你的情况了,这个社会并不是每个人都理应对你笑脸盈盈的,何况是在北京这么大的地方,多少人怀着梦想来到这里,又有多少人是一切顺利的呢,多少“北漂””是成功的,他们成功的背后也是付出了很多很多的。”我根本听不进一个字,他继续说道:“来我这里做印花的有很多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顺利完成的,印花机温度很高,由于材料的原因,以及印染温度,色素等问题,并不是每件都能百分百做到效果的,所以我一开始要试,但是我不知道你的衣服有许多不同材质的纱线做的,我应该每一件都拿小样去试一下,有些抱歉了”
好像过了很久,渐渐地我止住了哭腔,呆坐在原地没有说话,我仿佛做了一个恶梦,梦里我在拼命逃跑,边哭边喊救命,现在梦醒了,眼睛被眼泪冲刷干净了,我抬起头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哽咽着起身,老板安静地看着我,大妈在看着我,助理也停下手上的工作看着我。
“去洗把脸吧”
“明天去重新买材料再做一件,我们这边有裁缝。你今晚可以在这里休息”随后指了指旁边的沙发,今晚算是不用露宿街头了?
生活就像 茫茫海上
一只小船勇敢乘风破浪
而你就像 不远前方
默默张开双手的港湾
就算路还漫长
我却有一种预感
我相信这灵感
我把你画成花 未开的一朵花
再把思念一点一滴画成雨落下
每当我不在 请记得我的爱
就在同一天空之下遥远地灌溉
等待秋去春来 等待下一次花开
就在咫尺的未来
——《画》
我能够理解你为何灰心,但请你在最后不要放弃
不管怎样,时间总会过去,它不会停住等某一片树叶,不会停住等一辆公车,不会停住等一个人。但是它会沉寂大地,它会抚平人的心,会让难过慢慢过去。
时间来到第20天,我在北京,你 在哪。
在敲着这些文字的我有点踌躇不定,我的作品逐渐接近尾声,北京之行也接近尾声了,明日就是在北京的最后一天,我把印染好的衣服装进行李箱,似乎比来时又重了许多,回过头看了看昨日瘫坐在地上哭泣的我,以及昨夜我与老板和老板娘的谈话,这是家了不起的印花厂,因为他给范冰冰的高定做过印染,因为他做过许多秀场的时装印染,因为这家店叫蔡磊印花。郑重地感谢过老板之后便返回了芍药居工作室,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加工整理。
回到工作室,我见到了许久没见的室友,她的服装已大部分完成,我本该有许多话说,但没有,只是笑了笑便开始做衣服最后的调整。
这里我不想给服装作过多的描写,毕竟眼前这一系列服装已不是我当初画效果图时的样子了,由于针织面料太软,没办法做廓形,水墨图案也没达到最好的工艺效果,一些包包配饰也没有如愿完成,但是我已不在意这些,我全心投入到最后的细节处理,尽最后的力完成这个作品。
再次见到老高,我没有多与他对视一眼,甚至没有跟他“汇报”这些天的成果,我把服装拿出来整理好每一套装进袋子里,他只走过来拿起一件上衣看了看,说:“这里加些黑色亮片比较好”我点了点头,十多天没见我的样衣师刘姨说“你好像瘦了呀,没睡好不是?”我又点了点头说是啊,其实我根本没睡过一个完整的教,我已没有刚来工作室那会十万个为什么的嬉皮样子。好多天没照过镜子,恐怕会吓到自己吧。
我们四人是凌晨3点钟的飞机,比赛地点是广东东莞大朗。临行前最后一天晚上,大家都没停下手上的工作,争分夺秒地做最后的调整,我已不记得那晚大家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打包好行李出门,外面街道四下无人,只有路边明晃晃的路灯在给这座城市作黎明前最后的努力。
我望向机舱外,地下的北京城灯火阑珊,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参杂了太多复杂的情感,不是洪水猛兽,只是相处起来不够温柔而已,比起身体的疲惫,更多的是心力交瘁,很抱歉,我没能留下一个美好的身影,再见!北京。
广东·东莞
飞机停泊在深圳宝安机场,下地那一刻我感到很温暖的气息,外面有十几度的温度,不禁感叹道还是大南方好啊。比赛场地在一座服装城举行,大氢气球围住整个场地,各类各色彩旗迎风飘荡,现场人山人海,有许多观众,有各地前来采购的买手,还有“猎头公司”,投资方等,现场好不热闹。可是我并没有心思融入这个氛围。
广播通知所有选手到后台集中,我们把比赛服装拿出来挂到已分配好出场顺序号码的衣架上,我是3号。
全部选手集中于此,大家纷纷把服装拿出来整理,所有服装效果图早已公布在网站上,这个比赛是全国性质的,仅有30幅作品入围,所以大家在制作服装的这段时间是拼了半条命去做的,我不例外,所有人都不例外,除了作品在争妍斗艳,也是选手们的大型修罗场,印象特别深的几个选手穿着非常有个性,有个香港选手还带了自己的团队过来,我四周观摩其他组的服装,看到有意思的便和该组选手聊几句,相互交流学习,我的心态彻底放开,没有任何负担,北京的不愉快不顺利通通都抛到脑后,与其他选手大肆畅谈,我觉得这是我学习的机会。
举办方的工作人员安排模特试穿比赛服装,当我把自己的作品穿到模特身上时,我眼里饱含热泪,把所有配饰配齐,整理好服装,我微笑地跟模特们说辛苦你们了。我的作品,辛苦你了!是的,都不要紧了,什么结果都不那么重要了,我欣然享受着眼前的事物,过去的21天自当是一个磨练,磨练从前的经不起挫折考验。
大赛答辩环节开始,全场观众都在等待这场盛大的服装表演,评委全部入列完毕,主持人读完开场白后第一组作品走向舞台,背景墙放出选手的个人信息还有作品效果图,最后选手上台答辩。
轮到我时,我调整呼吸,对我的模特们说加油!然后一号模特向T台走去,浑身雪白的服装,不对称的剪裁在薄如蝉翼的棉纱下,水墨的图案若隐若现,第二套...第三套...全部服装出场完毕,我缓缓走向舞台中间,深鞠一躬,评委开始提问:“3号选手你好,请自我介绍并陈述你的设计理念”
“好的”.
..
正如我所期待的结果,相安无事获得了优秀奖,其实当我陈述完设计理念,向评委再次鞠躬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彻底释然了,就像我的作品名字一样,《陌》,我完成了这一趟修行,是的,我用修行去形容北京之行,现在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可能我是最没劲的参赛选手了,完全没有感到失意。比赛结束后我只想好好地睡一觉,没有任何包袱没有任何顾虑地睡上一觉。
尾 声
故事此处接近尾声了,其实还有很多处细节没写进去,比赛结束后还有后续,我顺道回了一趟家休息,狠狠地睡了三天,我没有跟爸妈细说北京的一切,期间有个猎头公司给我打过电话,是广州珊子服饰投来的橄榄枝,但是因为那时还在读大三我就婉拒了。金奖得主是主办方的人,这个结果我一点都不意外,哪个行业水不深,摆正好自己的心态对于哪种结局都不会感到疑惑,重点是自己收获到了。比赛的服装后来也卖了一个不错的价钱,我认为这是老高对我最后的善良吧,自当是他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历练我,谢谢他让我有了一段特别的旅程。
此处完结
谢谢有读到我故事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