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拾夜
图/源自网络
今早起床,迷迷糊糊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解锁,手机日历提醒我,今天是父亲的忌日。如果不是现代科技,可能于我而言,今天不过是普通的一天。毕竟那个没等到我长大的男人已经离开我17年了。而关于他的记忆,也一并被封存在了17年前的今天。如今若不是认真地去想,他的样子都快要记不清了。
001
小时候家住农村,父亲是土地管理所的一名普通职员,朝五晚九,供养着整个家。他上班的地方离家很远,约莫几十公里。搁现在自然不算什么,可若放在当时,却是个实打实的难题。
因此,工作日的父亲并不是每晚都回家的,多数是在公司宿舍将就一下,周末回家。回家时自然免不了给我带上一些零食,还有城里孩子看来稀松平常的小玩意儿。
后来,为了方便照顾家里,他买了一辆摩托车,花掉了家里大半年的积蓄,那个时候还算是桩稀罕事儿。如此,父亲结束了只有周末才能回家的日子,辛苦但也满足。都说摩托车是肉包铁,很不安全。不曾想,竟一语中的。
有时候回家的早,父亲会骑着摩托车去学校接我放学。我很喜欢坐在后座,手环过父亲的腰,紧紧的搂着他。如果遇到下雨天,就得藏在他的雨衣下面,耳边只能听得雨水打在雨衣上的啪啪声。于是就一个劲儿的问父亲,到哪里了呀,我好饿,我们要多久才能到家。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吵着坐在前面,想象自己是个将军,而父亲的小摩托就是战马。我会时不时地拍着父亲的大腿,嘴里嚷着,快点,再快点,我们要到终点了!现在我还记得眼前快速闪过的梧桐树和油菜花,想起来都是回忆的味道。
大多是的时候,父亲都不会回来的很早,而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窗外闪过摩托的前灯,伴着发动机的声音,父亲会按一下喇叭,“嘀!” 这是提醒我去开门。而我满心想着的都是今天父亲的公文包里又会变出什么好东西出来。
002
父亲出事的那晚,像极了这几日的天气,阴冷,潮湿。那晚,我没有等到车前灯,没有等到嘀嘀的喇叭声,也没有等到父亲的公文包。
只知道,第二天一早,母亲帮我请了假,说是今天不用上学去了,家里也一下子来了很多人。母亲的眼睛肿的厉害,应该是哭过。
中间发生了什么我都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只知道,很久没见过父亲,也约莫感觉出来,可能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因为每个人都在说:以后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啊。
唯一映像深刻的是,某一天突然自言自语地问了一个问题。父亲,是死了吗?我是不是从此就变成一个没有爸爸的可怜孩子了?
此后,我跟着母亲去了好几次父亲的工作单位,想要争取一笔赔偿款,说毕竟父亲是在下班的路上遭遇的车祸。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父亲本来是早早下了班的,在离家还有一公里的地方接了个电话又重新返回单位,处理公务,直到很晚。回来的时候摩托车被汽车从后面顶了一下,连人带车直接翻下了桥,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多年以后,我完全可以感受到出事之后的父亲是多么的绝望。动弹不得,喊不出来,四下无人,任由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光,身子一点点的变冷。那个时候父亲在想什么,我不得而知,回想起来也只觉得周身冰冷。我甚至都没有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连电影里那些个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都没有。父亲就这么安静地在离我几十公里外的冰冷桥下,一点点的消失了,就像是水消失在了水里。
003
再见到父亲的时候,他已经躺在透明的棺材里,身上盖着毯子。嘴唇青紫,下巴少了一小块,想是车祸留下的。父亲的单位给他开了追悼会。那是我第一次参加追悼会,第一次听到哀乐,第一次见到火葬场那高高竖起冒着黑烟的烟囱。他们说,一会父亲会被送到那里头烧掉。那一年,我9岁。
火葬只是走个形式,毕竟那些年管的还很严,又是事业单位,必须火葬的。火葬之后,我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回到老家的祖坟,大人们说,要把这骨灰盒埋进土里。我是长子,所以一路上我都是要捧着骨灰盒的。盒子是实木做的,很沉。可是我不能松手,万一盒子倒了,会摔着父亲的。
送走父亲,把家中一切都整理妥当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这段时间我只看到母亲每天都在哭,白天哭,晚上也哭。有时候还会抱着我哭,跟我说很多的话。说我再也看不到爸爸了,晚上窗外也不会再闪过摩托车的前灯,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
或许是年纪太小,对生死离别尚没有太多的感觉,那时我只是觉得家里气氛压抑。大家看我也总是带着悲伤的表情,有时候还会问我,想不想爸爸。我都说想,可实则心里没有感觉,也哭不出来。
直到半个月后我看到母亲包里的户口本,父亲的那一页被盖上了一个大大的红章,上面是两个字十分突兀的红字“死亡”,和天蓝色的纸张一点都不搭,我才真的哭出来。我摸着户口本,那个时候我才真的意识到,父亲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多年以后,母亲改嫁,和另一个中年丧妻的男人组成了新的家庭。那个中年男人对我很好,可只有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喊不出“爸爸”这个单词,因为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陌生了,陌生到我的声线都已经不认识了。
004
这几天看完石田衣良写的《孤独的小说家》,耕平君和小驰的父子之情让我回想起自己的父亲。尽管生活有那么多的不如意,两个孤单的灵魂依然互相安慰,相伴而行。我想,如果我的父亲还在世的话,应该也会和书中的那位作家一样吧。纵然诸多不顺,也必会尽全力护我安稳。
或许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某一个简单的举动就会让命运的车轮彻底改变方向。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天父亲没有接到那个电话,如果那天工作之后发现太晚没有执意要回家,如果当初就没买那辆摩托车,是不是我的命运会变得完全不同,我会在另一个地方,见到另一群人,过着另外一种生活。
当初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听到过父亲的那些话,多数也都已记不清了,而当自己也快到了做父亲的年纪,也逐渐明白,说过什么不重要,一个男人对一个家而言不过就是那坚实的脊梁罢了。
爸,这些年我挺好的,妈也挺好,你不用太担心我们。如今我也已经长大了,我会好好照顾这个家,就像你当初照顾我们一样。愿您在天堂一切安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