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会产生一种没缘由的情绪或者想法,比方说这种情况。
猛下了一夜的梅雨,一早,打开被雨水洗礼过的窗子,一边喝着手中的咖啡,一边想起了江原道迎月(地名)的饭菜。又不是早饭不合胃口,莫名其妙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不知是为什么。但想法既出,我也并没有丢掉的打算。一件一件地穿好衣服出了门,猛烈的雨帘欢天喜地般地迎接了我。虽然是雨中的行走,但我想不用走的很快也可以到达迎月吃上一顿午餐。盲目地启动了一场出行,同行者自然是没有的,好在身边的风是很好的陪伴,我们一同慢慢地向着迎月走去。
那天,在迎月市里的一家饭馆吃了一顿这数年来可口无比的午餐。18年前,第一次去的时候,为我呈上饭菜的那位老人虽然已经过世,不过她那年纪大些的女儿的手艺也很不一般。吃过午餐,感觉视野有些寂寞了,思索了一下去哪里后,我决定去高古山脚下的汶三里江边看一看。每次去汶三里江边,都会毫无防备地被它的美丽所吸引。沿着弯弯曲曲连绵的山路蜿蜒前行到江边不能再前行之处,便会产生一种魂不附体的感受。然而,向着那里一路走过的记忆竟一点点地变成了回忆。和6年前我最后一次来这的时候相比,这里又变了样子了,路变了,村庄变了,一切都变了。
从前,想要过江到彼岸的村庄,需要把汽车停靠在此岸,渡船过江。船费那时候大概是一千元吧(韩币一千元)。隐隐约约记得,要是船正停靠在彼岸,需要大声地喊船家来渡船。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船家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并且是没有一丝黑发的白发老人。
20世纪90年代初,我走遍了江原道偏远的汉江支流的每一段河流,也没遇到过一个女船家,由此可以想象第一次到达汶三里渡船的时候我的心情了吧。我是那样地迷上了江边的村庄,以至于经常出出进进往来于此地。有一天,向着江水流动的方向走,本想去往阿乌拉吉(江原道旌善郡的湖水名,因是「旌善阿里郎」源流之地而聞名,韩国著名民谣“旌善阿里郎”也是以阿乌拉吉为背景的),却收了心,因为我看到了船家崔玉兰老人,她一到达村庄,不管我下没下船,便跑去江边洗衣服去了。
正赶上秋天还没熟透之前,阳光刺眼。有些粗鲁的风摇落了树叶,我感到落叶滚动装扮了这个季节,可要把手伸到冰冷的江水里哪里是件易事。尽管如此,老人依然默默地搓洗着衣服,我跑到老人旁边和她搭了腔。
“大婶,今天是什么日子吧,要洗的衣服还真多,今天一天要把冬天的衣服全洗完吗?”
“怎么话这么多呢,今天又是要去哪啊?”
“水不凉吗?不冻手吗?”
“活到现在是做什么过活的,也不来帮个忙?”
“那边从来没见过的塑料大棚是谁家的呀?”
“今年的橡子树结了很多橡子(橡子是栎树的果实,形似蚕茧,故又称栗茧),看到了吗?密密麻麻的要坠下来似的那么多,到山上采些来做橡子凉粉呦。”
我和老人就那样互相问着话,谁都没有回答谁。一直都是这样的,老人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心事。开始的时候互相说了些自己的故事,到后来某一个瞬间便自然而然地唠叨起命途坎坷。那些坎坷从早上到晚上,在船家老人进入江边的临时住所里铺展开来。她家的地面就是废旧的船,船上盖上一层胶合板,像搭建塑料大棚一样撑起一个空间,然后盖上草垫子和塑料布就是房子了。那天,我没有进入老人的房子。
落叶落尽的树枝反射着阳光,这清澈晴朗的发着光的日子,又何必要听一个老人伤怀的故事呢,她带着她的人生一路走来,想必那人生一定很沉重吧。在深山沟的一座江边的村庄里出生,17岁嫁到了更深蔽的村子里做媳妇的故事又如何能是个轻松愉快的故事呢。
有时候听着故事,老人便不停地喝起了烧酒,说故事的老人和听故事的我双双热泪盈眶。然而无论天气如何不好,太阳总不会不出来的,难道不是吗?像清澈的秋日的阳光一样,老人身上也渗透着一种气息。如果可以的话,像在江边洗好晾晒着的衣服一样,也想好好洗礼一下老人沉重的心灵。
下雨的日子,即使拍照也留不下什么景致的江边,我站了许久,又折回,那样一些想法分外升腾出来:人们的心也有时也是需要洗礼的呀。
文:摄影家李智露
译:李沐汐
图片提供:闺蜜李亦宁
ps:摄影家李智露,用自己的双脚踏遍故土的每一寸,走遍各方去记录风景以及风景里活着的每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