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有一句戏言,说夏天和冬天合伙干掉了秋天。
我信了。
因为我根本还没看够秋天的天空,还没有去看看落叶遍地的杨树林,也还没有在秋阳里懒洋洋的打个盹儿,更没来得及去山上访访红叶,秋天,就被一场又一场的秋雨,晨昏不绝的秋雨,固执得要了命的秋雨,断送了!我亲见那阳光是如何隐匿不见的,天地莫名就笼上一层铅;也亲耳听到那滴滴嗒嗒的雨,足足落了半个月;还日日增添着衣物,缺依旧抵不住,这突然的漫长的寒。
我最爱的秋天没了,就这样,被迟走的夏和早来的冬,挤丢了。
伫立风中,有点生气,有点不甘,还有一丝不得不面对的无奈和遗憾。
雨水充足的夜里,我总会多次醒来。窗下再也没有秋虫低吟,而是永不止歇的雨,叩窗,手法轻盈。我会静静的听一会,并不强迫自己赶紧再睡。雨声或紧,或慢,或簌簌,或哗哗,似乎全凭它们心情。听久了,就不知不觉睡着了,雨声仿佛隔在千里之外,成了睡眠的伴奏天籁。
白天,也总是冒着细密的雨,在一个个尚且昏黑的凌晨,去上早自习。冷寂的街上,总不见人,路灯下,漫过一片稀薄的微弱的光。每次,我都喜欢走进光里去,似乎这样,就觅得了一处温暖的所在,就得了一方安稳的庇护,那心,就慢慢舒展开了,仿佛在暖意洋洋的屋子里,我的脸蛋儿,被熏染得红红的,格外生动。我也曾立于栏杆旁,看雨垂落,看它们顺势流走,也看它们聚成小小的凼子,汇成明鼓鼓的泡泡,漂移,或破碎。慢条斯理,它们从容得不可思议。
喜欢雨的人,连续看上十几天,也会生厌的吧。
我终于迫不及待的想念阳光了!
想念阳光无遮拦的慷慨地沐浴万物,想念鸟儿在林梢争论不休吵红了朝霞,想念棉絮一样的鱼鳞一样的羊群一样的云朵布满天空,想念小雏菊在枯草堆里伸展着细嫩的腰肢,笑看平整阔大的原野,俨然她们的天下。
当然,我还想念金色的黄昏,像一座神圣的殿堂;想念暮色来袭,万家窗口都写着平凡的烟火;想念大把大把和煦的光线,投射到父亲怕冷的膝盖上,他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想念那一望无际的麦田,一垄垄,笔直的,延伸向前方的前方......
甚至想,如果,我能住进鸟的眼睛,就能在翅膀的扇动里,感受到阳光的方向了。
深秋尽,初冬临。
查着仅剩的几日秋,我突然慌张又害怕起来。这攥得再紧,还是会失了去。这不想要的,还是会如约般的来。想必这世上的事,总这样无情的吧: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像有些挽留不住的亲情,永远阴阳之隔;像有些无法再续的情意,徒留一缕怅惘。
摩挲第一个冻疮,微微的苦笑:我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它们,还是和往年一样猖狂,等不及冬至,在秋末就占尽先机,早早就霸占我的关节,指尖末梢。整个冬天,我都在慢慢的适应中,默不作声的忍受,也习惯了这几十年来,防不胜防的折磨。
忽然的,就想起老家的灶火台了,那时几乎家家如此,里面用砖垒,外面泥巴抹,很结实,很暖和。冬日里,呼口气转眼成了白霜的清晨,灶台上总有个小凳子,怕冷的我穿着棉袄棉裤棉鞋,笨笨的从活煤池爬上去,坐在小凳子上,看大饭锅里的玉米糁滚得沸腾,汩汩冒泡,就觉得从上到下都是暖哄哄的了。这时,奶奶像变魔术似的,很快从别的锅里用筷子扎出一块蒸好的红薯来,递给我。我满足的笑,接过红薯,先拔了那“漏网”的须,再把筷子抽了去,不顾奶奶说烫啊,就两只小手换着,边暖手边趁机咬一口,再呲牙咧嘴的直呼呼了!
最近两夜,仍然梦她。
我知道自己,对于情,执拗。就像钟于秋的爱,不肯匀给冬半分。
“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象喇叭似的牵牛花的蓝朵......”
多么喜欢,郁达夫这一段的秋色、秋声啊!对了,他还说,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教长着几根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这样想一想,果然,是极好的了!
《四月裂帛》里,有这样的句子,借来表达我对秋的情意,觉得十分妥帖:认识你愈久,愈觉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几次想忘于世,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算来即是一种不舍。
不舍。不舍。不舍秋。
《七月与安生》,是朋友的推荐,或许知道我喜欢安妮吧。还热心的借给我腾讯会员账号密码,让我安心的看。于是,一个夜晚,我认识了七月,认识了安生,了解了她们互相不舍的生命,也看清了这世上唯独不能分享的爱情。
“我恨你,可是我也只有你。”
再互相伤害,依然走向了彼此。人啊,其实是怕孤独,怕这个世界上,连唯一的一个“你”都没有,那就是彻骨的寒冬吧。
剧终。
冬天,就要展开了。
我的秋天,终要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