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特种兵的故事谈部队调整改革期间调离转岗引发的蟑螂效应
宋庆曾的军装已经穿了十年,可特种兵他才当了一年。
现任某特种作战旅小队长的宋庆曾有着宽大的额头,两道剑眉托起细长的眼睛,鼻梁高挺,宽厚的嘴唇方方正正,厚实的肩膀让强健的肌肉不会显得突兀,魁梧的身材显得他仿佛天生就是块特种兵的材料。
可在他提干之前,也有人说过,他天生就是块通信兵的材料。
宋庆曾2008年入伍,2015年提干深造。这七年时间,他做了七年的通信兵。你很难想象一个像他一样出身贫寒,没有文化的战士居然会对各类通信装备的型号参数、操作使用如数家珍。那几年,在通信连里他就是权威。作为台站台长的他,曾因表现突出两次荣立三等功,其所在台站连续三年被原成都军区表彰为“优秀红旗台站”,提干考试时他的成绩排全旅第一,全集团军第三。谈起在通信连的记忆,荣誉等身的他有着太多的故事。
2014年的四川省理塘县并没有太多的美可以讲。猝不及防的雷雨像孩子的脸说来就来,倾盆的雨带着怒吼浇透了跑马场,惊雷撕裂了整个天空,不见五指的夜色和风中哭泣的树,呼吸中带着沉重。6月28日晚,为保障集团军“精兵夺要”演习早早就带人架设好通信装备的宋庆曾在潮湿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安,那是雷雨将至的味道。果不其然,不到片刻,空中就已黑云翻滚,电闪雷鸣。看着高达八米的电台天线,留给宋庆曾的只有惶恐。“天呐!那简直就是一根避雷针!雷打上去满地的装备就完了!”来自本能的想法驱动着宋庆曾不会思考的身体,他冲向百米开外的天线处想拔掉馈线保护电台。这是一场与闪电的赛跑,与雷神的搏击,作为一名不公平对决的参赛者,宋庆曾只有赤膊上阵。在他拔下接口的两秒后,一道雷划过长空,正直的劈在了他的身后。宋庆曾说:“那道雷打下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几十秒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我的两条腿抖得就像筛子。”是啊,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脆弱的就像孩子,无助、可怜、瑟瑟发抖。可凭借规律运转的大自然没有理智,不会理解精神和信念所谓何物,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那道道惊雷才是真的孩子。
七年里,宋庆曾曾连续电台值班两天两夜,经手的摩斯码收发报无一出错,也曾带领骨干攻克技术难题,这些年里,宋庆曾带着他的电台走遍了林海雪原、大漠戈壁、云南滇城、西藏高原。七年后,宋庆曾又放下了他的电台来到军校深造。如果故事一直这么下去,那一定会是一篇完美的童话,一个贫穷的农村孩子凭借着努力改变了自身的命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到这里故事还没完,真正的艰难是从2017年开始的。那一年,宋庆曾面临军校毕业,可由于编制体制改革,时代的大潮把他推到了特种兵的道路上。
对于当特种兵,宋庆曾其实是有信心的,他曾经在2016年参加巴西丛林作战培训班,只带着一把匕首、一个指北针、一把锹,每天吃着烤芭蕉和酸橘子,在丛林里面搭竹床、挖陷阱、建通道,练就了一手野外生存绝活儿;他也曾在十年的军旅生涯里练就了了钢铁般的肌肉和发达的大腿;他也相信,即使不懂特战技能也没有关系,只要肯钻研,一定拿得下。可正如千万军改大潮里的军人,宋庆曾内心里是有一丝不愿意的情绪的。他做通信做了七年,是有感情的,他想回到老连队,想念那些老战友,他想以军官的身份在曾经奋斗的地方继续奋斗下去。可也正如千千万万军改大潮里坚强的军人们,宋庆曾简简单单的收拾好情绪,一头扎在了特战连队里。
你真应该看看宋庆曾的手,那双手仿佛是秦岭的山脉,千沟万壑,茧落着茧叠起了层层山峦。老茧破,新茧生,新茧变老茧,摸起来是扎人的疼。来特战旅之后,宋庆曾就把自己撂在了训练场上,攀登架上磨破的手就在单杠场上长回来,武装五公里不服输就一定要跑进21分。文字在这种时候总是苍白无力的,它可以描述惊心动魄时的荡气回肠,却不能用长镜头对焦出一个较长过程中繁重的单调无聊,因为日子长了就越需要坚持,需要一种执念。
宋庆曾的特种兵体能技能突飞猛进,后因素质优秀被旅选拔入为迎接陆军比武组建而成的集训队,目标是争金夺银。谈起在集训队的时间,宋庆曾不无骄傲,“我刚当了特种兵几个月,就有机会去代表特种兵参加全军比武,这不是很了不起么?”他接着说:“集训的日子很苦,前些日子要求完成一万米长泳,真的太累了!到八千米左右的时候我就开始抽筋,可我还不想放弃,我就潜到水下把筋扭过来,向前游一会儿然后接着抽,最后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到的终点,可能只是因为不想放弃。”
平凡、真实,这是宋庆曾身上最大的标签,他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只是有这么一个不服输的傻子凭着努力提了干,又在改革的大潮中重新开始,凭着努力完成了自己人生路上的转身。这是一个司空见惯的故事,主人公可能不叫宋庆曾,可能会叫张三,叫李四,也可能就在此时此刻发生在我们每个人的身边。
这是平凡,但伟大酝酿于平凡,集体的伟大酝酿于集体的平凡。
其实世界上最伟大的生物是随处可见的蟑螂。科学家考证,蟑螂是这个星球上最古老的物种之一,最早出现在四亿年前,它具有极为顽强的生命力,能在各种环境下积极地做出改变,得到进化,即使这个过程会忍耐极大地痛苦。这些平凡的军人真的就像是那些普通的蟑螂,面对改革的大潮,群体无意识的表现出了一种蟑螂效应。他们会对环境的改变、调离转岗的调整心有不甘,会对离开原来的舒服圈心生埋怨,可将这些情绪一一消化,留下的只有理解和适应。改革的阵痛让他们从机关调到基层,让他们从大城市调到小县城,让他们从内地都市调到边境海岛,让他们跨越专业白手起家。有多少人含着泪离开了嗷嗷待哺的孩子?有多少人刚在驻地买了房又不得不跟着部队移防到千里之外?有多少情侣从此相隔千山万水、千沟万壑?又有多少军官忍着痛摘下军衔回到地方?这些可爱的人们像蟑螂一样顽强,他们为了共和国的明天负重前行着,在新的环境中默默积蓄,忍着疼痛捡拾情绪,悄悄进化出更加坚韧的生命力。个体生命力的坚强汇聚成如海洋般气势磅礴的伟大,这种伟大又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反哺着这支军队,让这支军队永远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
群体性地在转变中忍痛适应,在适应中不断进化,在进化中锻造不朽,这就是我所谓的蟑螂效应,从这个意义上讲,宋庆曾们更像是一个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