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个善良、实在的人。看到家里养的小鸡仔淋雨,他会用吹风机吹干小鸡的毛发;看到一对衣衫单薄的母女在寒风中卖菜,他会把剩下的买下来,让她们早些回家;他会一些电工的技能,村里谁家灯泡不亮了都找他,他能免费解决,还会微笑服务……
尽管如此,我不止一次想成为别人家的小孩,只因为父亲待别人家小孩温柔、宽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而对自家孩子,却有着“五颜六色”的脾气,说起话来比我家门前的路还直。
我一直觉得父亲会分身,一个会哄我开心,给我讲“小猫钓鱼”的故事;一个对自己孩子有着一套严格的道德标准,一旦违背,便会遭受“骂刑”。他还不喜别人哭,偏偏我还是泪失禁体质,只能躲到房间偷偷擦拭泪水。
我对父亲的教育方式有诸多不满,在长大后也曾当着本人的面“数落”一番,他只是笑着不说话。如今的父亲,不知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还是被我和妹妹磨平了脾气,竟格外温和起来,变成了我曾经梦想中的“慈父形象”。
现如今,那一句句呵斥,早已在岁月中渐渐隐去,听不到一点回音。令我刻骨铭心的,只剩下他的好,真不公平啊!
学生时代家庭条件不太好,一直没有买车。对此我不是很介意,也没有与同龄人攀比的习惯,只是雨雪天气实在不便。
开学天,下雨天。有一次开学前一直下雨,地处偏僻不好打车,只想着开学当天再说,实在不行就找老师请假。开学那天,雨果然还是没停,还越下越大了,想是去学校无望,内心还有一点点窃喜。出乎意料的是,一辆带着车篷的三轮摩托车出现在棚子下面,难道仙女教母也给我施魔法了吗?明明昨天还是360全景天窗呢?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样了。
正当纳闷的时候,母亲的声音在耳旁想起:“他半夜三点多起来弄的,弄了好几个小时呢?”这时,我才看到棚子下面的父亲,他像是一尊雕塑立在那里,眼圈黑黑的,冲着我们笑了笑。父亲向来是手巧的,之前还做过玩具木剑、玩具小车、椅子、桌子、床等木工,现在家里还有呢!
父亲挥挥手,示意我收拾好快走,去车站坐车,别耽误了上学的时间。我立马扭头进屋拿东西,不是因为着急,是已经泪眼朦胧,再不走就要决堤了!我才不要让他看到我的眼泪。
每每看到新闻播报“蒜你狠”,我都对这个词深表同意,不是因为同意他们指责价格虚高,而是因为种蒜着实不易,对农民太“狠”。一颗蒜长成,需要农民经历九九八十一难。首先是土地,上一茬庄稼收割完毕,要规整土壤,犁成一条条笔直的深沟,为种蒜做准备;其次是蒜种,一颗完整的蒜,要经历扒蒜皮、扒蒜瓣、大小分类等步骤才能变成蒜种;然后是种植,需要用手一粒一粒种下去,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具象化表现。
从种植到收成,又要历经浇地、盖薄膜、压蒜、勾蒜、除草、拔蒜薹、剜蒜、剪蒜、削蒜胡、装袋等一系列步骤,如此经历几十遭,蒜才能变成我们在超市看到的样子。而操持这些的农民,一番折腾下来,个个都黑黑瘦瘦的,掉好几斤肉才算完。
我一直对那片土地有着敬仰之心,是它滋养了这些可以换钱的农作物,换来的钱又换来一本本书,把知识装进学生们的脑袋中,长出向上的希望。
小时候跟着父母下地种蒜,看到前面望不到头的田地,感觉十分煎熬。所以总是喜欢向后看,感觉那才是我的成就所在。父亲注意到,便对我说:“向前看,但不要一直看,低头多种一会儿再看,就会发现地头越来越近。”果然,我每隔一会儿再向前看,每次都能感知到变化,每次都能近一点,再近一点。
向前看,莫回头;待回头,蒜苗青。做好手头的事情,一步一个脚印,目标再远也不难达到。土地是我的老师,父亲也是。
后来,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不如意的事,我也总会想起儿时的种蒜经历。父亲的话穿越了时间,愈发厚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