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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第一章 一个普通人的非普通身世
高新刚是有故事的人。
当我有一天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就在片刻之间决定把它写出来;但我还是没把握,我要把这些透露给谁呢?我一不期待旁人的喝彩,如果有的话;二不想招惹许多的非议,我的麻烦还不够多吗?安静地生活,与周围无牵无涉,没有争吵,没有心斗,没有算计,如此地优游,不正是我多年所追求的吗?
所谓静极思动,明明知道这一切皆是虚空,但我的心却不肯老去,我的心还像一个暮年的战士,渴望着跃马横刀,壮怀激烈,驰骋疆场,建功立业。膝下没有儿女围绕,让我省去了不少做父母的烦扰;但我又何曾有机会体尝为人父母的那份满足与安慰?得与失,很多人理论来理论去,还杜撰出所谓舍得之理,不舍不得,有舍有得,立意归根到底是为了“得”,可问题是最终能得着什么?
看着那么多周围的人,像我一样的普通人,柴米油盐,寻常琐事,家人、亲戚、朋友,同学、同事、故交旧友,再加上合作伙伴,生意往来中每天接触和看到的不同的新人,大多数可能在这辈子的时空维度中也只见一面。
我倒有些眷恋这一面之缘,可以任我想象和虚构,在头脑中勾勒和描绘一幅幅人生场景,情感纠葛。一个人几十年的遭遇可以在一分钟内用画面表述完,用现代的技术,照片、录像、幻灯片,甚至是三维动画,声光电,应有尽有。电影、电视、戏剧,以及小说、报刊、杂志,大街上五光十色的广告,就算是十字路口等红灯时被硬性分发的卡片或小广告,还有商务酒店走廊中洒落的暗示意味明显的名片,等等,这个时代的现存的一切表征、表象和外在,无不述说着一个个人的故事。
这就是所谓的世俗世界,这就是人世间;周围的人,平常的人,精神上无所依赖、无所信靠的人,怀疑一切、秉持所谓一切皆相对理念的人,说到底,心灵的小船没有锚链、无处系靠,不想或者也不愿追求绝对真理的世俗人、没有信仰的人,罔顾真实的愚昧人、可怜人,一个个活着的人;有着头脑可以思考,有着手脚可以行动的健全人,这是我的语境所内涵的人的概念,绝不是那种躺在病床上,插着导管、输着营养液、行将就木的“人”,更不是那些躺在地上已归于尘土的形体。
高新刚是有信仰的人。
他的信仰来自于他的人生经历,也可以说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命运。年轻时我们曾经被告知,我们的人生要去探索,我们的未来要去创造,我们的世界要去寻找。如今的我,频频回顾过去的岁月,在脑海中闪回着一幕幕的情感和心路的节点场景,像话剧演出般的一遍遍排演。几个回合下来,一种莫名的空虚就如同雾霾一般沉甸甸压在心里,不吐不快。
然而,我想对话的是比我年轻的人,倒不是因为面对他们我更有自信,那些老狗们已经玩熟了自己的把戏,没有兴趣也没有动机听我的说教,他们的世界已经固化成型,无可改变,他们的人生如果说不是咎由自取,那也是命里注定,我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或者有意愿去与他们的轨迹发生任何关联,即便是在头脑中想象的丝毫牵连都会引起我肠胃的不适;对于青年人,只要不是头脑太顽固,性格不是太偏执的,只要是肯在他的生活中暂时撇下个人的先入之见,耐心哪怕是一分钟听取别人的意见,面露尊重和诚恳,愿意显露自己的无知,愿意接受来自于他人的信息,并且知道这些信息背后的思虑和动机,既不过于倨傲,也不过于谦恭,很有理性,很有修养地倾听,我就愿意和他对话,倾心交流。这样的条件太苛刻了,也许有人会说,确实,对此我表示有同感。我宁可将有些话烂在肚子里,将有些事藏在心里任其归于虚无,也不会放出到这个世上,即使不是污染,也不容那些许的杂音去扰乱这个本已混乱的世界。这个世界上的毒已经太多,这个怨念让我深感无能为力,我就不要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那些非我所能掌控的因果,静静地看着就可以了。我还有时间。
高新刚原名高心刚,他父亲给取的名字,据说是参考当时著名的电影男演员王心刚的名字。那时候的著名电影演员是不是像如今的明星一样受人追捧,我还真不敢肯定,但熟人或是朋友话题中提到某某人,那一定是家喻户晓,因为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大家都是看着同一部电影,欣赏着同样的故事情节,沉浸于故事角色之间的爱恨情仇,共同经历着彼此人生中位于同一个时空的片段,悲欢离合,风花雪月,慷慨激昂,缱绻缠绵,他人的故事、他人的生活潜移默化地成为我们自己的故事、我们自己的生活的一部分。因而他们也就成为了我们,我们也就想当然地、一厢情愿地、在意念中、潜意识里成为了他们。他们是我们的榜样,他们给我们提供了前车之鉴、经验之谈,从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品格和他们的言行中,我们努力地汲取营养,渴望着获得和他们比肩的成就和光荣。无论是他们的容貌,还是他们的穿着;无论是他们的饮食起居,还是他们的行事做派;无论是他们的英勇机智,还是他们的大义凛然、一身正气;无论是他们的遗物,还是他们的作品,等等等等,留给后来人的所谓精神上的遗产,都要依附于某种物质的、实在的形式留存下来,昭示后人,或是碑文传记,或是奇闻轶事,寄居在白纸黑字之间。文字的力量是不言而喻的,甚至说所谓的文化也要以文字为载体。古时候,一个国的命运在它命名奠基时就已注定,历史考据派大概对此不会有异议;至于说一个人的名字是否能决定或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别人的事我不清楚,但是对于高新刚而言,他的名字从高心刚变成了高新刚,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尽管改名字是因为派出所民警在他上大学迁移户口时想当然地写错了字,非他的主观意愿,但他也只能服服帖帖、顺从地接受这个被赋予了新的意义的名字,就像他以后所经历的一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