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吃学校的菜饼，没拿好，吃到还剩小半个的时候掉了，好心疼，菜饼那小半个一定也好好吃。

上早课，近古稀的老师慢慢讲着制冷剂，高中以来化学一直没上过三十分的我，R134和R20没什么区别，都是用了几十年的东西了，比什么老，但是讲起成分来还要记住，好头大，我不懂，很痛苦，但听的很认真，因为台上那位老师，一定不想有痛苦的学生，而且这位学生还表现的很痛苦，他老了，就算看惯了，但也会不舒服 。

中午吃外卖，麻辣香锅，舍友昨天点了，那我今天吃吧，吃到一半吃出条黑色的爬行类昆虫，腿蜷着，死的时候大概挣扎了下，反胃，扔掉了，心脏好像要爆炸，一半因为那只虫，一半因为没吃的那小半香锅，里面还有我爱吃的蛋饺。

下午实验课，被蚊子叮了十二个新包，是的，我数了，十二个，不敢骂街，因为在等数据稳定，我心不静基本就要砸机器了。

晚上在宿舍洗澡,澡精灵掉了,看着就像是在和我说，你今天从早上就开始不开心，那你晚上也得来一件，拿来强力胶带纸把它糊成野兽派，再也掉不下来，再掉我就把它吃掉。

看吧 ，今天真是不开心，是呀，这些鸡毛蒜皮落一地细碎的心烦。

2

早上起床后和爸爸通了电话，我说我今天有早课，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我爸说姥爷的病情恶化了，现在好不容易有精神了能坐起来了，想和我说几句话，我妈和我姥都在哭。我说，快给姥爷，我听着呢。

那位家里藏书多到当地图书馆都想从他私人书房买书的老人，读了一辈子书，我对他的印象，是老花镜垂在鼻子上，使劲靠近书，定着好久的读书的老人，也是在把书页扶平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重了书就没了的老人，也是个，和我一起偷吃棒棒糖，小布丁，辣条的顽皮鬼，吃完俩人都被姥姥骂，后来长大明白，他那 哪是爱吃啊，那是陪着我，他唯一的外孙女,他孤单的没有朋友的外孙女，当我的朋友。

大锅饭的年代，他是个厨子,管着整个公社人的伙食，后来大家吃不了大锅饭了，吃塌了几口大锅以后，我姥爷开始教书，他是个读书人。

姥爷年轻时候性格清冷，不爱说话，就算有了我妈，也不会和我妈多唠几句，最多就是我妈离开家去远方读书时候送到车站，也不告别，就是看着她上车以后就转身，颀长的身子笔直利落的向家走去，家里有他的书等他。

姥爷爱买书，爱去旧书市场淘书，一大包一大包往家扛，后来我妈给他买了买菜用的拉着的小车，他不用，我后来问，他说喜欢旧书带着陈年的土的味道隔着麻袋贴在背上的踏实感。

我姥爷爱看书，爱书，也爱爱惜书的人。

自从我开始知道姥姥姥爷以后，我就知道姥爷不喜欢我打扰他，所以我不会和他说话，也不会和他亲近。直到大概九岁多，我妈出差，把我搁在姥姥那里，而我姥姥要去给她老年痴呆的朋友看个疗养院，让我姥爷带着我，爱去哪去哪，别丢了就成，姥爷不情愿的带我逛书店，我那时正是爱看书的时候，我看不惯别人看完书随便一插就走的习惯，就小心翼翼踩着小板凳仔细地放好，有折书皮角的就展开放好，有倒着的就正过来，有放错地方的就找到在哪里搁着，再放好...放着放着，姥爷从后面把我抱下来，说，我来放就好，你小心别摔倒。

我那时怀疑他不是我姥爷，我姥爷不会这么温柔。姥爷就问，喜欢看书么？ 我点头，喜欢我书房的书么？我还点头,那我们回家我带你进去。我发誓，在当时我年幼的认知里，那是我最好的礼物，我喜欢闻书墨香，静心。

后来和姥爷越来越好，高中那会儿我常会淘旧书给他，每个假期都去他喜欢去的书店兼职，把书列的整齐清楚，每个角落的书都记住，提前给他占个安静的角落,给他搁好垫子，还要有热茶。

高中时光里，最温暖的光就是，六点我换完班以后和姥爷面对面坐着，面前两杯热茶，偶尔抬头，姥爷垂着近视镜，嘴紧闭，认真的我都不忍心告诉他，兼职了一下午，我饿了，很饿很饿。

后来高三备考,那大概是我活到现在最黑暗的日子,功利的为了考上什么证明什么的去学习，痛苦但是也惯性一样的黑暗着，压力巨大的我好久没能静下心来看看书,没能再好好和姥爷一起扛旧书回家,没能再好好看看那个老人，其实身体已经扛不动书了。

高三毕业，毕业旅行是两个半月的徒步，从西宁到达拉萨的时候，站在拉萨市入口处的，欢迎来到拉萨市的标语下给姥爷打了电话，说，我替你来拉萨了,这边看起来不错，我先进去了。姥爷说，你很棒，也谢谢你。

后来来魔都上大学，这所大学，确实没辜负我高三的黑暗拼搏，但是，我离家1697公里，二十七小时火车，两个半小时飞机，我看不到家那边的春秋，看不到家那边的爸妈姥爷姥姥爷爷奶奶，我看不到家那边的雪，因为上海好久没下雪了，会在冬天冷到想回家，因为没有暖气。

他们说我的宿舍像个小书店，因为我买了三个宜家落地大书架，加上原装的大书架，依旧没扛住我基本每三天就提一箱子书进来，而我笑笑看着这些宝贝不说话，没说家里有位老人，他收藏的书要是卖的话，我家都可以没事干换房玩了。

我会常给姥爷打电话，我姥爷爱我，比爱我姥姥，比爱我妈都要爱，比爱书少一点，但是还是爱我。

我告诉他，我喜欢上一个男人，老爷说，男人？我，恩，四十多岁，很成熟，是个老师，我很喜欢他。老爷说，如果不是崇拜的话，你可是告诉他，如果他很害怕的话，那也正常，你不要抱怨，爱情讲究火候。我还是没告诉那位老师，因为那位老师没结婚，那他家里的老母亲可能会很希望他快点结婚,那找个和他活的年数差不多的，至少不会有太多啊代沟，毕竟，把他年龄折一半都比我大。

我说，进了学生会，很讨厌学姐指挥人做事还不说谢谢，觉得很不尊重人，嗓门也很大，听着很刺耳，像乌鸦一样。姥爷说，如果你是为了合群和认识朋友进去的,那你可以退出了，因为你不会得到什么。

我说，我很不喜欢学的工科，我很后悔当年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去学文学。姥爷说，既然你选了，那就自己去承担，不管难不难,还是学的很痛苦，你一定要记着，如果这件事情做了，那就一次性做好，如果一定要学，那就认真去学。

我说....

姥爷，我还没说完呢。

......

好，说回电话。

姥爷先是笑了下，无力的我一下子就开始想哭，可是我干眼症,我鼻子酸，我开始流鼻涕，姥爷说，你要好好保管我的书，你记得看啊，都看啊，都送你了，都给你，姥爷啊，你之前说的喜欢的那个老师，要是真喜欢，不要管他是四十岁还是几十岁，能陪你就好，姥爷，就不陪你了哈，小鬼头你别哭，欸....

然后，电话挂了。

我打过去，我爸接的,边抽泣边说，你先上课，我给你订机票，你明天回来好不好？别怪爸妈，姥爷倒的突然，我们来不及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嗓子哽,心脏疼，腿软，没力气，鼻涕大概流到嘴里了吧，纸巾在哪里？

够不到，欸，....够到了,擦干净鼻涕，洗了把脸，戴上眼镜，下楼买早饭，和往常一样,菜饼加玉米。

3

今天，姥爷去世一周年,去年的今天，我过得很不开心。

今年今天，我坐在床上，平静的把这段字码出来。

今天魔都晚上的风很舒服，没开风扇都没有出汗。

愿你今天开心，愿你心有所守，愿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