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刊物上,见到过加里•斯奈德的诗。喜欢《松树冠》里的意境和对自我的追问。全诗是这样的:
蓝色的夜晚
薄雾带霜,天空中
明月朗照
松树冠
弯弯的雪蓝,隐入
天空,霜,星光.
皮靴嘎吱作响。
兔的足迹,鹿的足迹,
我们知道多少。
天空、霜、星光、松树冠、兔、鹿……我们知道它们的字典释义,但是,我们也的确像诗所说的那样,对于它们,我们知道多少?它们共同孕育出来的风景、气味、声响……这种混合微妙、无形,却触及灵魂。
可以说,在美国当代诗人中,斯奈德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物。从事过水手、林业工人等多种职业,参加过垮掉派的运动,学过禅。他的生活方式跟我们的完全相反——户外的、向自然完全敞开的,叫得出家园每一种树的名字。北岛介绍斯奈德时,将他比作梭罗。斯奈德长期生活在内华达山脉的山林之中。看护山林,割草,伐木,种菜,一切户外的体力劳动都由他自己做。他上山25年后才用上太阳能电力。那里有花、野火鸡、溪流等各种美丽的风景。据说,那里的印第安人是斯奈德的启蒙老师,他们向诗人展示了另外一个阶段的文明,他们和他所翻译的中国诗人寒山等人的诗歌一样让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大自然不是荒山野岭,而是人居住的地方,不仅是冥思之地,也是种菜的地方,和孩子们游玩,和朋友们饮酒的地方。他以自身的体验告诉世人,“我们是自然之子,不认识自然就如孤魂野鬼。人类应该学会像山脉一样地思考,像河流一样地感觉,生活像溪水一样地自由奔流。”
他的诗写得平静和质朴,可以看到中国古典诗歌对他的影响。我以为他之所以可以在垮掉派已经风流散尽之后越写越好,越写越有精神,从容无碍、得大自在,原因正在于他追求“孤独、纯粹和忠于自己的生活”,才得以逐渐从内面接近了中国古典诗歌的精神。他的诗《八月中旬沙斗山中嘹望哨》就是一例,达到了坐忘和神游物外的境界。
山谷中烟云迷雾
五日雨三天酷热
松果上树脂闪光
巨岩和草地对面
一群新生的蝇。
我已经记不起读过的书
有过几个朋友,可他们留在城里。
用铁皮杯子喝冷冽的雪水
越过高爽宁静的天空
遥望百里之外。
只是,为了买得起像房子、汽车和其他并不是真正需要 的垃圾,如今我们整天穿梭于办公室、购物中心、社交场所和交通工具之中,可能已经忘记了远方的山林中,还有这样一些曾经的邻居、朋友,而在这样一些曾经的邻居、朋友身上,其实有着我们人类共同的历史和家园的气息。
的确,“我们需要荒野,不论是否曾涉足那里。我们需要一个避难所,即使可能永远也不必去那里。比方说,我可能一生也不会到阿拉斯加,但我依然为有它在那里而高兴。毫无疑问,我们需要逃避的可能,就像我们需要希望一样。”
在寒冷的小屋里磨锯。
门上挂着一个燕巢
把搂草机放在阳光下
从牧场飞下穿过门框
燕子在屋檐下一掠而过。
打磨锈钝的斧子
为了在夏天变得锋利
一只燕子疾驰而过
飞过小河,山丘上的积雪。
削尖楔子为了揳入。
山丘的远处,白色的山脉
此刻积雪融化。磨砺工具;
群集的马儿吃着嫩草
闪光的斧头——燕子
飞入我的小屋
这首画面感极强的《山丘里六月之歌》也是斯奈德美丽的诗之一。燕子和我在共同的家园相安无事,共同分享平和与温馨。
读了这样的诗,我也梦想有一间坐落于乡野的屋子,回归简单的生活。当我写诗的时候我是诗人,当我洗碗的时候我只不过是厨房里的一个家伙。
2013.01.02乌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