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尾河童被称日本具代表性的舞台设计家,我认识他是看到他的《窥视印度》一书,虽然这本书写作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但没有过世的年代感,文字生动有趣,并且图文并茂,特别是其中他画了许多俯视的三维透视图,将住过的大小酒店房间描画得至纤至悉,让人可身临其境,这也成为河童作品的一大特点。
河童似乎是个窥视狂,写了窥视系列书,如果他说窥视印度,那这窥视似乎还有调侃的意思,图书馆里看到《窥视厕所》,这回可算真的“窥视”了。
河童在《窥视厕所》里,收录了对49位各行业名人关于厕所的采访,我也从书中一窥他们的家厕,一窥堪称日本厕所文化的众生相。
书中这些厕所竟然与主人的职业特性、文化趣味以及个人癖好有都有关联。面对河童嬉笑而又顶真的采访,被访者不仅心甘情愿地将生活中最隐秘的角落展示出来,还将各自对厕所的理解或排便中的奇遇,乃至与此有关的种种个人怪癖昭示于人,读来十分的好玩。
书中还择要介绍了东西方厕所的演变,甚至介绍了太空飞船上的高科技厕所,这些内容让人完全不觉得委琐、无聊、下作,反而有大开眼界的感觉。
比如,让我坐实了关于凡尔赛宫里曾经贵妇人们随地便溺的事情,还包括巴黎市民一早毫不犹豫地把夜壶里的排泄物从窗户往街上倒的事情。好玩的是,河童真真假假地说:“宽檐帽、包住身体的斗篷和高跟鞋等,都是为了保护身体不让从天而降和堆积街头的秽物弄脏。”巴黎的时尚打扮在这里被戏弄了一番。
河童在另外的篇幅里介绍:“欧洲虽然有便盆,却没有厕所。在公元前的意大利庞贝城遗迹中曾发掘了厕所,但那是远古的事,进入中世纪后厕所就消失了。”他说,这是禁欲的宗教观所致:神在创造人的时候,把食物的入口与出口隔得老开,由此可知,在住家中堂而皇之地设置排泄用的场所是不允许的。”
这里,河童讲到日本人与欧洲人农耕的差异,即欧洲人使用鸟粪当肥料,而不用人肥。他举例,1877年,一个美国生物学家到日本,初次知道日本人将大陶罐埋在地下当粪池,每隔几天就有人来汲取运到田里去,相当惊讶。想必美国人也是不用人肥的。欧洲人当时便盆的粪便没地方去,就泼在街上。河童说,当时欧洲全境传染病不断,而且来势汹汹,原因之一就是粪尿处置方式错误。
河童说的也太学究气了,什么“处置方式错误”,分明是根本就不处置。中国人谚语中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中国和日本最早期肥水供不应求时,到人家家里掏粪是要付钱给主人的。如果那时欧洲人的行为传到中国人、日本人耳朵里肯定要笑掉了大牙,会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一群人!
当然,也就是这么傻的一群人最后发明了城市的下水道,发明了抽水马桶,让我们都享受到这些文明成果。
不过,河童采访的人里,现在还有一位百倍珍惜这肥水的人,叫田岛,是一位画家,他家厕所墙壁上写着:“本厕所之物将作为农田的肥料。水分太多发酵就慢,所以请用少量水冲走即可。特别是女性总要将擦屁股的纸整个儿冲掉(那样得用掉一桶水),那些纸等下个人以小便冲走即可。(请用水冲走‘将纸留下很丢脸’的想法吧。)小便时请勿用水。(为了农田里的蔬菜请多多合作。主人启)”。读这段告示是不是好玩至极?
原来,这位田岛自产蔬菜,他有“化肥杀死土地就是杀死地球”的想法,他觉得施了水肥的蔬菜不但颜色鲜艳,长得好,味道也好。他家的马桶可以依据需要流出水量,下方设有粪池储存尿粪。他自己家的人用过的卫生纸不丢在马桶里,而厕所里的告示是用来提醒来家做客的客人们。
他告诉河童:“我们这一家和周边环境已经形成一条食物链了。田里种出的蔬菜分由家人和两条狗、16只小鸡吃。不能吃的菜渣就放到肥料屋作堆肥。最后拉出许多能作好肥料的好大便来。那是因为大家都很努力啊。”
他还说:“外出旅行时,觉得最浪费的就是小便。刚撒完的尿实在干净,真想装桶带回家。家里那些尿根本不够用。”
读到这些话,真笑死我了。笑什么呢?肯定不是嘲笑,我们吃着化肥农药催大的蔬菜,没有资格嘲笑他。他的生活是一个笑话吗?他把日子安排得这么和谐自然,我们只有学不来的份,怎么可能是笑话?反正我就是像在听一个冷面滑稽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常人意想不到的话,好笑至极。
厕所也真是很有讲头。中国人一般喜欢谈论进口问题,谈论吃,日本人也讲求料理,据说精致的程度让其在国际上占了中餐的上风。不过,好像他们谈论起出口问题笑料更多,让人觉得日本人的日常生活精神很轻松,也很有幽默感,这全都是河童的书给我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