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五月初,雪道上的人群渐渐褪去,缆车一个接一个停止了转动,滑雪的季节似乎渐行渐远,而对于大山滑手而言,当下正是雪季的高潮。自去年初见,阿尔卑斯遂成我心头挚爱,从此滑北美的雪场如同去健身房——打磨筋骨操练技术是好的,和器械培养出感情却不必了。难得有一周的假期,我满心欢喜的坐上了去苏黎士的航班,横跨大洋赴这一年一度和阿尔卑斯的约会。
这次出行我约了一个同伴,租了一辆车,没有任何的具体计划。一方面是为了随雪而动保证质量,更重要的是苏黎士有我的好友桃pro,不知道去哪里的时候问他就好,他选路线的品味我十分的放心。
圣莫里茨和“小山”
桃pro第一天给的建议是圣莫里茨,天气预报显示这里第二天的能见度会相对好一些。去圣莫里茨的路上已经在下不小的雪了,纵是初见,银装素裹的山间小镇却让我觉得甚是亲近,也难怪,黑龙江的孩子,不免近雪情切。
第二天一大早到了缆车站,想滑的区域却没有开放,没关系,没有缆车我们可以自己爬嘛。桃pro的备选计划是公路对面的Piz Minor。Piz Minor的直译大概是“小山包”。这个名字可谓极尽谦虚之能事,这个小山包的景色甚是宏大,殊不逊于很多声名赫赫的山峰。
一整天,山谷之间只有我们的skin track, ski track和小动物的脚印,连风都停下了脚步,群山之畔一片祥和宁静。
对我来说,这片山谷就是我的禅林,无丝竹之乱耳,正适合修行。
如果说上山似阅金经,下滑的过程则如调素琴。三十度左右的舒适坡度遇见新降的二十厘米瑞雪,转弯只需轻移重心,可谓用意不用力。
一千米的落差滑完心中甚是欢喜,却仍是空明澄澈,不狂不燥。走,今晚去意大利吧,吃点好的,且浮一大白。
小山包?何小之有!
Schwarztor Ski Tour 千岩万转路不定
第二天的天气很不理想,桃pro径自坐火车回苏黎士加班去了,我和同伴于是去了顺路的萨斯费滑滑雪场。没报任何期望的我们竟然也滑了四趟粉雪run,爽则爽矣,不足道。
再次见到桃pro是两天之后了,今天的他的计划是经典路线,Schwarztor Ski Tour。
Schwarztor冰川毗邻著名的采尔马特雪场,对面就是六合八荒独一无二的马特洪峰。客观的说,这条路线可能是我滑过最秀的路线,任何描述在这张Google Earth的截图面前都显得苍白了:
这条路线全程下降2000米,得力于采尔马特强力的基础设施,我们可以借助缆车直接到达3500米,之后只需要人力爬升300米,就能到达Schwarztor冰川了。
采尔马特四月底的第一班缆车是一场视觉盛宴,几乎每个人都带着tech binding,Ice Axe, harness,包上露出一节冰川绳。北美的滑雪场可从来见不到这样的景象,虽然他们讲得是德语、法语、意大利语,我完全听不懂,但见到这一身打扮,亲切感自然就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密集的crevasse(冰裂缝)和serac之间滑雪,而对面马特洪的峻峭的身影则更平添了一分史诗感,更难能可贵的是采尔马特在前几天下了几十厘米的雪,让我们滑了足足1500米落差的粉雪。如果说在Piz Minor登山滑雪的体验是清风拂山,明月照江,Schwarztor的体验则是银瓶迸裂,铁骑突出,每个转弯都在见证冰河的血脉。
Trans Bernese Oberland 阿莱奇冰川,瀚海阑干百丈冰
阿莱奇冰川是阿尔卑斯山区最大的冰川,从少女峰顶一路向南,倾泻20余公里。这一天我们的计划是从少女峰出发,穿越阿莱奇冰川。
一百年前的瑞士人把铁路修到了少女峰3500米海拔的山脊上,一百年后的今天,skier们利用着这样的便利,来向阿莱奇冰川朝圣。
同是冰川,阿莱奇没有Schwarzor的奇伟瑰怪,但却巍巍然霸气凛凛。声名显赫如艾格、少女峰,为阿莱奇鞭霆之力所驱,也甘为陪衬。Schwarzor的身躯上遍布着耸立的serac,如怪物的鳞甲,阿莱奇的表面却只见crevasse,似史前巨兽皮肤上的疤痕。
奔腾在这无边无际的银色瀚海,人类的情感自然变得渺小,一个转身看到山河裂开,心中郁结的压力瞬间融化,一声长啸,不喜不悲,止存胸中浩气沛然。
Kaunertaler Gletscher奥地利的冰川雪场与后记
完成了20多公里的高地穿越,我们送走了桃pro,一路向东,去奥地利又滑了两天。又滑到了很多的粉,不过都在是雪场范围内完成的,不足道。
爱上滑雪是件幸福的事情, 十二月到二月追一追粉雪, 三月到五月滑滑大山和难度线, 六月七月在高海拔高纬度的冰川锻炼一下身体, 八月的南半球又是好时候了。一年十二个月竟然有九个月能滑不错的雪,只要有雪滑,心情总不会太差。
爱上滑雪也是件不幸的事情,最好的日子似乎总是昨天。全球平均气温越来越高,阿尔卑斯的冰川将在30年内减半,30年前滑雪还是个年轻的运动,优秀的大山滑手们开始不断的创造“First Descent”,短短30年的时间,我们已经在面对很多经典路线的“Last Descent”了,再过30年,当我指着灰暗的山峰跟年轻人说 “那里曾经是冰川” 的时候,眼角应该也有泪滑过。
最后送上一小段视频,也不枉我们每天背无人机到350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