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在深山老林的农村里,物质生活相当艰苦,上学路上翻越几座山,下雨地面湿滑泥泞,没有雨衣雨鞋穿,赤着脚走在狂风暴雨中,却拼命的把布块或毛巾缝制的书包藏在怀里,护着书本,就像在寒夜里保住希望的火苗。
那时候的儿歌都有点忆苦思甜的味道。还记得《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是这样唱的:“那时候,妈妈没有土地,全部生活都在两只手上,汗水流在地主火热的土地上,妈妈却穿着破烂的单衣裳。经过了多少,苦难的岁月,妈妈才盼到今天的好光景。”
那个年代的父母都是这样教育孩子的。还记得在夏日的夜晚,一家人在院坝里乘凉,爷爷就开始讲封建社会没有土地,他靠打长工和走家窜户缝补衣物维持生计,奶奶生病时却没有钱医治,造成奶奶早逝,三岁的小姑因为没有大人照理,在大灾荒年里被活活饿死。
爸爸讲他几岁的时候,就自己带着工具,漫山遍野的挖野菜摘野果子充饥。为了凑足学费,穿着单衣单鞋在漫天雪地里拉煤,肩膀渗出了鲜血,结痂后和衣服一样梆梆硬,双手双脚和脸颊的冻疮,红肿溃烂,奇痒难忍。
那时候我还小,像听天书一样,从开始的好奇,到最后的不耐烦。一年一年的念叨,我的耳朵也生了茧。有的时候甚至恨恨的想,等我以后有了小孩,我也一定要给他讲,我的过去是多么艰难。自己背米和饭盒,装上水放到学校的蒸笼里,蒸成米饭,然后就着猪油炒的盐菜吃。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爷爷和爸爸都已埋身黄土多年,一起被埋葬的,还有他们生活过的岁月。那些苦难变成了历史,早早的已被翻篇。而我也是常常忘记,偶尔才忆起。
就像前几天,早上送小孩,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我陪她一起赶公交车。六岁的她,有些瘦弱。从九月一号开始上小学,我必须得慢慢学会放手。家长在外校门止步,看着书包压得她弯腰驼背,我也只能任由爱的目光追随,而表面无动于衷。目送她消失在长长走廊尽头,才依依不舍的转身。
下午回来时,她轻轻的说了一声,书包好重。我拉开她肩膀上的衣服,看到了点点红红的勒痕。心里有些不落忍,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突然一句话冲口而出:“我小的时候读书,不但要背书包,还要背米和盐菜,翻山越岭几个小时才到学校……”。
我自顾自的还没有说完,孩子奇怪的打断我:“妈妈,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坐车呢?为什么没有带钱呢?”我猛的一愣,多年前的那些夏日夜晚浮现在我眼前。我最终还是和祖辈父辈一样,企图用自己现身说法,对下一辈进行苦难教育。
而脱离了当时的生存土壤,生活在不同环境下的后代又如何能理解其中的艰辛和不易呢?谁不盼望自己的孩子能有更幸福美好的生活,哪个父母不是竭尽所能为孩子构筑更高的平台。可责任和担当,不能因为爱就不让她了解和接受。就像那沉甸甸的书包,必须自己背上。
我可以陪伴,并一直默默站在身后,但我不能事事代劳。一代一代,承受不同的使命,好也罢歹也罢,都得各人去面对自己的一生。做为过来人,只能在孩子经历考验的时候,不经意的提醒:大多数人都有过这样的时刻,日子并不因她而异。心平气和的去努力,不要矫情。
现在的生活,苦和甜都没有那么突出,多的是细水长流的温和。我只希望孩子享受该享受的美好,承担该承担的责任。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一生,足亦!
就像现在,背上沉甸甸的新书包去上学,就是她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情。